學堂裡沒有課的時候,她會搬了小凳子,和蘇睿一起坐在院子裡,然後教他背古詩。
而母親就坐在一邊,邊聽著兩個人奶聲奶氣的聲音,便在帕子上繡著花——這是他們生計來源的大部分,儘管他們不缺錢,父親會時不時地送錢過來,然而母親卻很少動用這些錢,唯一的一次還是在求夫子讓她進學堂的那次。
母親說,這些年要留著給蘇歡辦嫁妝,等她及笄之時,便為她選位好夫婿,讓她風風光光地嫁過去。
現如今,她早已及笄,甚至已經嫁為人婦,又休夫出門,母親卻再也看不到這一切了。
日頭偏西,暮色漸沉,她一個人立在院子當中良久,傍晚的光熱慢慢散盡,黑暗和寒風一點點地湧了上來。
在最後一線陽光消失的時候,蘇歡憑弔完畢,已經離開了故居,走回鎮子上集市裡來。
故居里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衰敗得無法居住,她在那裡很容易觸景傷情,最好還是換個地方冷靜地思考一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鎮子上沒有客棧,只有一間小小的酒樓,她打算先到酒樓裡吃點東西再作打算。
等她一踏進酒樓,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件酒樓十分之小,只有一層,所有的座位都在大廳裡,因此一進去便可以看到全貌,她此刻正站在門口,瞧著裡面的情形有些怔然。
只見平日裡昏暗的酒樓裡燈火通明,大廳裡坐著數人,旁邊還站立著幾個人。
坐著的那幾個人她竟然全都認識。
那正在飲酒的桃花眼男子,原本一臉的陰霾,待目光觸及到她身上的時候,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又朝思暮想的人一般,眼前一亮,下一刻便起身朝著她走過來。
“歡兒。”那人立在面前,淡淡的微醺酒氣拂在臉上,“我總算又見著你了。”
“……太子殿下……”她震驚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原以為出宮之後兩個人便再無交集,沒想到卻在自己的家鄉又遇見,一時間倒也顧不上去詢問為何諸宸會在此。
她目光落在後面坐著的另外兩人身上,那眼睛圓圓的姑娘映著她的目光笑了笑,卻是尹珊珊。
蘇歡心裡狂跳了一下,似乎有什麼事情隱隱瞭解了大概,卻又有霧一般的東西籠罩在上面,看得模模糊糊。
再看向另外一人,白淨面皮,容貌清秀,沒有鬍子,卻是程一升。
這三個人呆在一處,看起來要多麼奇怪有多麼奇怪。其餘幾個人大概都是護衛,只在旁邊站著,卻沒有坐。
諸宸只站在蘇歡面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還有種失而復得的慶幸,蘇歡不覺有些頭大,心道這次無論如何要跟他說清楚,自己喜歡的是寧筱之,還是讓這位太子趁早打消了念頭才是正事。
若不然,尹珊珊的醋意大概能酸死自己,而皇后的狗腿子程一升定然會繼續整死自己。
更何況,她非常喜歡尹珊珊能跟太子在一起。
那就皆大歡喜了。
諸宸這邊還在喜不自勝地跟蘇歡在這裡嘮嘮叨叨,那邊尹珊珊怨恨的小眼神和程一升看不出情緒的目光已經讓蘇歡如芒在背了。
她趕緊截住諸宸的話頭:“太子殿下,為什麼你們會在這裡?”
諸宸把她帶到桌邊坐下,尹珊珊瞧見她過來,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跟她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而程一升則在閉目養神,乾脆當做沒看見。
這個死太監……
諸宸卻似乎沒發現這兩人的反應,只笑眯眯地瞧著蘇歡,笑了笑才道:“我幾天前便到程裡鎮了,不知道你要來,要不然就等著你一起來了。”
他隻字不提蘇歡從宮裡失蹤的事情。
蘇歡忽然覺得,離開了皇宮的那片沃土,這位太子爺似乎又開始恢復了他天然呆的形貌來了。
他瞧著蘇歡的臉上滿是溫柔的神情,一邊給她倒水一邊說道:“你之前是不是因為我畫了你的畫像才要離開皇宮的?其實你要是不喜歡的話可以直接告訴我嘛,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呢?你只要說了我就會知道了……”
蘇歡目瞪口呆地聽他在那裡絮絮叨叨,完全恢復了他一貫呆呆的模樣,尹珊珊的一邊也終於露出了忍耐的神情。
只有程一升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像是老僧入了定一般。
等諸宸好不容易止住話頭,旁邊的人已經倒下去一大片,連守衛都站遠了些,隔了兩張桌子的距離,他自己卻還渾然未覺。
“歡兒,你今日打算住在哪裡?”他終於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