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大的殿堂中,左右兩排高十丈的燭臺上燃著三十六隻蠟燭,根本不足以驅散黑暗。黝黑的磨光石板映出昏黃的光澤,也映照出了一個一襲紅袍的女人。
蘇媚兒回來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祖國,在聖山之上完成了教主加冕大禮。當無數教眾匍匐在她的腳下,她彷彿就是從長生天走來的神明。
她沒有感到欣喜,那空洞的眼神早已失去了顏色。她知道,踏出汴京城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經死了。
一個只剩下軀殼的女人,還算不算一個完整的人?
她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她現在已經忘記了該怎麼思考。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而活著。
光明殿裡,蘇媚兒站在兩扇巨大的鏤空窗前。紋路優美的窗隔絕了呼嘯的北風,也隔絕了她的世界。
這裡,就是她的囚籠。
她一頭烏黑的長髮已經高高盤起,長長的大紅色裙襬拖在黝黑的地面上。遠遠看去,她就好像是第二個凌冰焰——不僅繼承了師傅如狐的才智和高絕的武功,也繼承了相伴十三年的寂寞。
大紅色面紗之上,蘇媚兒一雙眼眸再也沒了往昔的嫵媚和靈動,只餘下一片絕望的灰色。這雙眸子遙遙望向同樣灰暗的天空,彷彿想要努力看清楚,那上面到底有沒有一位司掌命運的神靈?
那是唐安誓言到達的地方。
“我唐安對天發誓:自今往後,與魔教妖女蘇媚兒一刀兩斷,恩斷義絕!如若再見,必定以命相搏,生死相爭!如違此誓,便叫我天打雷劈、死無全屍,墜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誓言的每一個字,每一分每一秒都會迴盪在她的耳畔,震耳欲聾。那些字像一枚枚鋼針,一次有一次扎進自己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讓它血流不止,讓它不再跳動。
蘇媚兒看的很認真,看著那一成不變的灰色,彷彿看到了自己悲哀的人生。看著看著,眼淚便簌簌流了下來。
這世上本不缺傷心人,何懼再多她一個?傷到極致不如死,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之所以沒選擇迴歸長生天的懷抱,只因為這條殘命是唐安用三刀換來的。
三刀換命,代價就是三言斷情。
情斷了,再也接不回來。她甚至不敢去回憶,那些被存積在角落裡的畫面,每一幅都是折磨。
“吱喲。”
無比厚重的木門被人推開,往幽暗的光明殿送入了一絲光明,但這絲光明卻永遠照不到女人的心裡。
能夠不打招呼進入光明殿,整個夏國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神武教教主,另一個是夏國的皇帝。
夏國皇帝叫趙無極,今年五十六歲。為了融合西域文化,他還有一個半西化的名字,叫做“撐犁無極”,便是“天下無極”的意思。
歲月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太多印記。或許是他前無古人地將西域所有部族整合在了一起,或許是大唐的衰弱給了他實現宏願的契機,他沒有一絲皺紋的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容,狹長雙眼的眼角微微上翹,代表了他幾度上揚的心情。
蘇媚兒始終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她的眼睛始終望向天空,試圖找尋心中的答案。
趙無極踱步到她身邊,眼神隨著蘇媚兒所望的方向一同望去,嘆息道:“烏朵啊,教主西去是長生天的恩賜,理應為她感到高興才對。朕理解你對她的感情,但若心中始終放不下,對你卻是有利無害啊!”
蘇媚兒是夏國援軍僅剩的獨苗。她的話,就是對此次東征最真實的還原。於是,所有夏國子民都相信凌冰焰已經“以身殉國”,神武教的地位一躍攀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但蘇媚兒很清楚,等到大唐淪陷的那一天,夏國皇室的威信地位將空前鞏固,神武教也將不再有那麼多的利用價值。
那將是聖教的末日。
蘇媚兒冷冷問道:“皇上有事麼?”
這種態度,讓趙無極有些惱火。可想到所求之事,他依然堆起笑容,道:“朕不賣關子了。此番前去大唐,雖說結果和咱們預想的不太一樣,但終歸讓大唐國力大損,神武教可以說居功至偉。朕已集結了三十餘萬大軍出征,務求一擊致命。可是你應該明白,朕始終覺得匈奴是目前最大的隱患。”
凌冰焰東行傳教之時,匈奴人便想發動政變,取皇室而代之。
當時因為要配合東方遠行攻佔大唐的計劃,匈奴有了名正言順集結部隊的理由。他們本想借夏國空虛之機殺到王庭,自立為王,同時捧起一個新的神武教教主獲取民意,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