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啊,沒有辦法啊!”
想到這裡,趙頊內心就自嘲了一聲。
“朕與先帝,竟無二致!”
可權力面前,哪裡有什麼父子?
這麼一想,趙頊心裡面的那點不滿,這才煙消雲散。
當然了,他心中,依舊是不舒服的。
為君一十九年,乾坤獨斷的官家,不到嚥氣的那一刻,不到彌留的那一刻,是絕不會主動放棄自己的權力的。
這是人性!
被權力所吞噬後異化的人性!
這個時候,帷幕之外,傳來了入內都知張茂則的聲音。
“太后娘娘、聖人,宰執們在內東門下遞了劄子,請入內視問聖躬!”
高太后和向皇后,互相看了一眼。
然後,向皇后便和司藥的女官一起將官家重新放下去。
接著,高太后對趙頊道:“官家,老身與皇后且先避殿,待髃臣入問之後,再來看望官家!”
趙頊點了點頭。
於是,向皇后對自己的丈夫,拜辭了一禮,跟著高太后,一起退避到福寧殿東閣後面的便殿。
皇宋乃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作為天下的另外半個主人,士大夫們,一直瞪大了眼睛,警惕和嚴防一切,敢於干涉國事的外戚、內臣、武臣。
發現一個打一個!
絕不姑息!
在這一點上,舊黨和新黨,意見一致!
治平年間,帝后不和,慈聖一度垂簾聽政,結果呢?
宰相韓琦、文彥博,以前所未有的強硬態度,逼著慈聖撤簾歸政。
這個事情,高太后和向皇后,都是親歷者。
特別是高太后,她是清楚的看到了,宰相們率領百官,是如何硬生生的將慈聖逼回了保慈宮的。
太后、皇后,想要垂簾?可以!
依故事才行!
什麼故事?
章獻垂簾,撫養仁廟的故事!
非如此,天下共擊之!
所以,大宋立國以來,就沒有出現過,外戚勢大、內臣權重、武臣跋扈的事情。
文臣士大夫們,將這些漢唐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勢力,統統馴服了。
以內臣秦翰立下的赫赫戰功,尚且不能讓文臣們點頭,給他一個正任節度使的頭銜。
以武將狄青的功業,尚且無法在文臣面前,護住他的愛將。
除了章獻明肅皇后,這麼一個特例外,大宋立國這麼多年,從未有人能將權力,從天子手裡奪走。
而章獻明肅能大權在握,靠的還是天子幼衝,不能視政,於是以母后的名義,垂簾聽政,代替年幼的天子,行使君權。
所以,當仁廟漸漸長大,朝野內外,要求章獻撤簾歸政的聲音,便不可抑制。
高太后在走到便殿的門口時,忽然回頭,對向皇后問道:“老身聽說,昨夜皇五女急病高熱,多虧了皇后曾下教旨與皇城司,命內臣劉惟簡,居於德妃閣外隨時候命,這才讓太醫錢乙得以最快入宮,為公主施藥?”
“此新婦受六哥之請,不得已之下的權變!”向皇后連忙恭身對高太后請罪:“一時疏忽,未曾向娘娘請旨,卻是新婦的罪過!”
一時疏忽?
高太后不大相信!
但,向皇后的向氏家族和高太后所在高氏家族以及已故的慈聖光獻曹皇后的曹氏家族,自真廟以來,便世代交好、互相聯姻。
不然,當年慈聖也不會選向皇后了。
所以,高太后也沒有計較這個事情。
她只想要向皇后的一個態度。
於是,高太后扶起向皇后,道:“這個事情,皇后做得對!”
“現在官家臥疾,老身老邁,其他大小事務,皇子公主,就只能仰賴皇后費心了!”
“往後,再有類似之事,皇后且權攝六宮,自行處分,不必再向老身請旨了!”
向皇后心中的警鈴頓時大作。
作為皇后,她很清楚,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免費的吃食。
現在,高太后讓她權攝六宮之事。
用六宮之權,換她不干涉外朝之事?
如是過去,向皇后大抵連這權攝六宮的名義也不想要。
但現在……
想著六哥,昨天抱著自己時的情形。
向皇后就像一頭護崽的母豹子一樣,抬起頭,直面著她的姑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