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向胡亥,卻正巧見到胡亥回頭衝他露出祈求的眼神,扶蘇心中一軟,抿唇嚥下將要出口的話,看著胡亥的神色異常無奈。
“行了,還跟寡人胡鬧。還想著吃肉呢?你這幾天都要喝湯藥,不能進食肥甘厚味。老老實實的,寡人看著你一起喝粥,病好了再提吃肉。”嬴政抓著胡亥按進被窩,不放心的摸了摸他的額頭,見溫度確實下去了,終於露出放心的神色,低聲道,“寡人回宮眯一會。扶蘇,你好好照顧胡亥。寡人過了晌午再過來。”
交代完話,嬴政匆匆離去。
胡亥眼見父王走了,咬著嘴唇衝扶蘇笑了起來,將聲音壓得低低的說:“大哥,謝謝你幫我隱瞞,我不能再讓阿爹擔心了——這肯定是我最後一次騙阿爹。”
扶蘇揉了揉胡亥的捲毛,將他摟進懷中重新躺下,柔聲嘆息:“你這樣偶爾懂事兒一次,讓人怎麼對你生氣。快睡吧,父王說了晌午過來,一定是想看著你用膳,怕你亂吃東西,別自己露餡了。”
胡亥點頭說:“嗯,大哥,我明白的。”
語畢,他枕在扶蘇肩頭拱了拱,然後拉扯開扶蘇的外袍道:“繡花太硬了,硌得慌。”
扶蘇從善如流,直接脫去外袍,躺回胡亥身邊,將他的小腦袋按進自己懷中,貼著胡亥的耳朵說:“現在不咯人了,趕緊睡。”
胡亥“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沉默許久之後,忽然說:“以前我生病阿爹都守著我到天亮的,這一次他早晨不在,是不是找趙高麻煩去了?”
扶蘇猛然睜開眼睛,沒想到胡亥對這件事情的嗅覺如此靈敏。
扶蘇捂住胡亥的嘴,低聲道:“此事不可對父王亂說,他不高興的不是趙高讓你使用苦肉計,而是其中恐怕另有牽扯。”
胡亥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越發往扶蘇懷中窩:“大哥,我不會胡亂對阿爹提此事的。”
他笑得滿足,驕傲的說:“天塌下來,我都不怕,我有阿爹和大哥呢!”
☆、第69章 我有特殊的賣蠢技巧
胡亥已經睡了許久;早就不困了,但只是安安靜靜的趴在扶蘇懷中,呼吸著他身邊的空氣;胡亥都有種微醺的感覺。
本以為自己睡不著的胡亥沒多久就進入夢鄉,反而是一直在他脊背輕拍的扶蘇面色沉重。
胡亥身上的秘密其實呼之欲出。
他們在路上遇見的男人如果真的是胡姬的兄弟,那麼那個自稱“竭額”的男人根本用不著遮遮掩掩的出現在他們面前,哪怕不希望自己的舉動被匈奴單于發現;只要派人到國尉府送信;也能讓訊息直達父王耳中。
那男人的詭異舉動本身已經表達出了他的身份是捏造的,而且,他聽到胡姬這些年宮廷生活後表現出的微妙情緒;更是讓扶蘇覺得心底發冷。
……胡亥;不是父王的兒子?!
若真如此,胡亥上輩子登基簡直是一場天下最惡劣的玩笑。
六國之人憎恨父王,恨不得他不是嬴氏血脈,為此不惜編造無數留言,詆譭父王的出身,可父王用盡一生時光挑選的繼承人,卻是他最想要避免的那個。
將外人的兒子栽在父王頭上,胡姬簡直該死!但胡亥……
扶蘇垂眸看向被他擁抱在懷中的男孩,男孩乖巧的窩在他懷裡,睡得臉蛋紅撲撲的,呼吸緩慢低柔,他的手指緊緊纏著自己的內衫,像是害怕被自己再次丟棄似的,看著便令人心中發軟,恨不得好好照顧他。
可扶蘇卻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心情到底是一番怎樣的滋味。
各種情緒糾纏在扶蘇心頭,對父王和嬴氏血脈的忠誠讓他第一時間想要殺了懷裡的男孩,但扶蘇瞬間從這種可怕的情緒之中掙脫,喘著粗氣看著胡亥——胡亥對自己全心信任,毫無防備,而且,這一切其實胡亥根本一無所知,無論過去發生的,還是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都並非胡亥所能夠決定。
他抱緊胡亥,手背青筋暴起,卻緊緊閉著雙眼,不肯睜開。
扶蘇心中苦笑,發現自己明明參透了胡亥的身世,卻沒有任何將其公開的想法——哪怕他想要親手結束胡亥性命的時候,都希望這個被自己寵愛著長大的孩子以秦王幼子的名義死去。
胡亥應該是他的弟弟!
胡亥本就是他的弟弟!
他和匈奴沒有一丁點關係!
扶蘇忽然張開眼睛,心中說:只要胡亥不登基,他是誰的孩子都無所謂,這是我親手照顧到大的孩子,只要他仍舊是我的幼弟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