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工具,只是語言隔閡中的橋樑,永遠不是事情的起因。
那蔣先生在生命中最後幾秒鐘,一定百感交集。人們時時說到移民落差,在國內春風得意,在國外並不能保證春風依舊。不注意積極調整適應,落差一步一步增大,到不可收拾的那一天,行為失控,釀成悲劇。
她坐在休息室,對面又是那兩個國語翻譯,頭挨頭,男翻譯的唇都要貼到對方的頭髮上去,正對著燈光在相互興致勃勃比較各自的婚戒。月玲腦袋裡的小燈泡就亮一下:婚外戀。
一會兒,男翻譯被小秘書叫走了。女翻譯無聊得很,好像接下來的十分鐘是一大段空白,急急忙忙要找東西來填滿它。
她坐到月玲對面:“第一天,呃?”
月玲點點頭。
“你看到我們這樣子,誰也瞞不住,對不對?男女一旦有了私情,其實很明顯的。”
月玲喝一口“洗腳水”,也許自己不贊成他們的行為,但她對於這不要錢咖啡的評論是再貼切沒有了。月玲說,“我什麼也沒看見。”
“我老公在國內當一個小官,吃香的喝辣的,到相熟的大飯店去吃飯,那裡的領班,我們還沒進門,就嗲聲嗲氣‘申總來了,申總來了!’叫得我渾身酥麻,骨頭都軟了。她們看都不看我一眼,因為我不是她們的財神爺。你說,他怎麼會肯過來吃苦?他英語又不好。我們暫時維持著,只是為了小孩子。我每年貢獻給加航的飛機票錢都可以付一個小房子的首期了。”
“想念小孩子,就回去好了。”月玲說。
“我已經習慣這裡的生活。舉一個簡單的例子:雖然我自己也抽菸,但受不得人家的煙味,國內煙霧瀰漫的公共汽車,飯館,包廂,電影院……我一進去就吸了毒氣一樣不能說話,一定要人家答應我禁菸才出去應酬,人家當我是怪胎。”
“這個同事幫了我很多,我是不能沒有男人的,而且偷來的感情,特別刺激有味。”她總結道。
月玲想問你老公知道了怎麼辦,忍住了沒有問,人家的生活是人家的事,自己的生活還麻紗一樣的,怎好多管閒事。
這時,技術指導老師過來,“月玲,明天后天你休帶薪假,工資照發,在家想辦法放鬆放鬆。”
女翻譯說,“你工作第一天就有Dead call?我們管這叫‘死亡來電’。雖然對當事人不好”她在胸前劃一個小十字,“但當班翻譯接了,就有心理諮詢師問長問短,還有帶薪假,也未嘗不是好事。”
月玲馬上想正好落下一點作業,可以趁機補起來。心裡為蔣先生難過,又暗自感謝他,又覺得這樣想要不得,一時心思複雜起來。
53 洋插隊(10)
第二天的報紙就登了蔣先生的訊息。上面有一句“蔣先生透過翻譯告知警官……”月玲細細讀了一遍他的生平,很替他可惜。報上的照片,他瘦瘦的,戴著一幅巨大的厚厚黑框眼鏡。曾經也是個智力高超的才子啊,就選擇了絕路。在世上的最後遺言,說給兩個不相干的人聽。
幸好月玲好可以向心理諮詢師裝模作樣談感受,否則簽了一堆堆的行業保密守則,翻譯職業道德行為規範,像高三時發的模擬試題一樣可以當被蓋,她又條款一道道記得鏡子一樣明,連對克明和Liz都不可以提及,豈不要憋悶死。
月玲星期二早晨下了課,急忙往圖書館去,好不容易休了假,趕快去預先查一點資料,Liz正好下午也沒課,於是兩人約在一起去唐人街吃午飯。
在門廊裡就聽到那小喇叭現在開始廣播了的司馬在講電話。月玲靜靜站在一旁,等他講完了,輕聲細語告訴他,在加拿大,公共場所,不好大聲的,你這樣喧譁,我們都替你難為情。月玲想,不如我做這個惡人頭,大不了他拂袖而去,我看到了不提醒他,是我的責任。
奇怪地,司馬異常乖,還關心地問,“你好些沒有?”
月玲忽然想起那警官說“不著寸縷”,心裡咯噔一下。雖然自己全都不記得,沒有印象,但不表示沒有發生過。她自恃比司馬大兩歲,倚老賣老地,若無其事地,說,“還好啦,每天上班上學,沒時間生病。”
司馬接著說話的時候,自己就覺悟了,偶然高聲,要環顧左右,馬上壓低嗓門,甚至縮著脖子,把腰都彎下來,月玲看著滑稽好笑。
司馬笑著說,“我週末也沒有去賭場狂賭,南美國家地震也捐了錢給兒童基金會。就是那個英語,這幾天買了語法書在家裡看,完全看不懂,你說這些白鬼佬沒事整出那麼多時態幹什麼?過去時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