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去,但連秋風從顏冬玉死後,就沒有真正清醒過。每次鄭旭陽帶春夏回家,連秋風總是一臉鬍渣,兩眼迷茫。屋子裡丟滿空酒瓶,瀰漫著發酵成腐的酒精味道。
連春夏自己也看得出來,那已經不是她過去那個高大幽默、疼愛她的爸爸,而差不多是個酒精中毒的廢人了。
結果是,連秋風酒精尚未中毒,肝就先硬化了。
病床上,連秋風幹脫得不成人形,整個人縮水似,足足小了一號。春夏簡直不認得他,但她還是勇敢地走過去。
[爸爸。]她握住父親枯癟的手。
[春夏……]生了病,連秋風反倒清醒了,眼角凝著淚。[讓爸爸看看。你都長這麼大了……]
小孩子變化大。接近十二歲的春夏,嚴格說已經不是小孩,而是[半少年]了。
[春夏已經長成“小小姐”嘍,有時連我都快不認識她。]鄭旭陽開玩笑,沖淡沉重的氣氛。
[旭陽……]連秋風蠟黃的臉佈滿愧疚。[真對不起,我沒盡好父親的責任,一直讓你幫忙照顧春夏。]
[別這麼說,學長。春夏就跟我的女兒一樣,我照顧她是應該的。你儘管放心養病,別想太多。]
[謝謝你,旭陽。]
鄭旭陽無言地拍拍連秋風的手。
[春夏,]連秋風交代,[你要乖乖聽話,別給鄭叔叔添麻煩,懂嗎?]
[嗯。]春夏點頭,問:[爸爸,你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連秋風拍拍女兒,眼神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你要快點好起來,爸爸,然後快點來接我回家。]春夏跟爸爸撒嬌。
鄭旭陽打趣說:[春夏,你這麼急著要回家,你不喜歡鄭叔叔家嗎?]
[沒有啦。]春夏趕緊解釋,氣急敗壞:[我喜歡叔叔家啦!可是……我是說,我要爸爸快點好起來。叔叔,你也不希望爸爸一直生病吧?]
那氣急敗壞的神色惹得連秋風和鄭旭陽笑起來。連秋風疼惜地看著女兒,目光漸漸哀傷起來。他轉向鄭旭陽,眼神裡充滿沒說出的話,佈滿殷切焦慮的神色。
鄭旭陽心一懍,斂住笑。
[旭陽,春夏就拜託你了。]連秋風的聲音低、乾澀、沒有生氣,簡直像在交代後事。
鄭旭陽斂容,神色凝重起來。他聽得出來連秋風在交代什麼。
[學長,你好好休養,很快就會痊癒的,別想太多。]
連秋風搖頭。[你跟我都很清楚。旭陽,拜託你了。我只有春夏這麼一個女兒,你不答應,我不放心……]
[爸,你不放心什麼?是不是擔心我不聽話?放心啦,我會聽叔叔的話的。]
春夏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
連秋風對女兒笑了笑。[春夏,爸爸將你交給叔叔。你答應爸爸,要乖乖的,懂嗎?]
[我懂。可是爸爸,等你好了,你要帶我去兒童樂園。]
這話讓連秋風差點溢位淚。他做出虛幻的保證:[好。等爸爸病好了,就帶春夏去兒童樂園。]
鄭旭陽心酸起來。[你放心,學長。春夏就交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連秋風點個頭。[謝謝你,旭陽。]
然後,他的力氣突然像是用光了,蠟黃的臉佈滿晦色的陰影,慢慢閉上了眼睛。
一交代完了後事,他也就沒牽掛。
然後,春夏就再也沒有見到她父親睜開眼睛過。
就這樣成了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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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杜皖心裡對春夏一直有意見,所以對收養春夏也不是那麼贊成。照她的意思,春夏並不是完全孤苦無依,她還有她真正的叔叔、姑姑,甚至外婆也還在,還有阿姨。
問題是,連秋風身後沒留下多少錢,也就沒有自告奮勇的親戚出面。外婆年紀大了,住在養老院裡都還需要別人照顧。那些叔叔姑姑阿姨,各人有各人的家庭,
有自己的小孩要養,多了春夏,就真的多出那麼一個負擔,很有差別的。
春夏自己,也不樂意被送到親戚家,淪落到孤兒院,那更是不敢想象的悲慘。
她拉著鄭旭陽的衣角,有一點可憐兮兮,仰著臉,祈求同情憐憫地,說:
[叔叔,你不會趕我走吧?]
[傻春夏,叔叔怎麼會趕你走。]鄭旭陽蹲下去,疼愛的摟住她,像摟抱小孩那樣。
[可是阿姨不喜歡我待在這裡。]
[你別胡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