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柵欄的力巴行;打從滿清那會兒就有。一些個有的沒的規矩、講究;也在這大清國到民國的小二百年裡形成了慣例。
而這些個講究、規矩裡;其中一條誰都知道的;那就是冬不動土!
北邊地界天冷;打從頭一場雪下來開始;一直到來年開chūn的時候;那地皮子都凍得硬邦邦的、石頭一般結實。壯棒漢子吃飽喝足了;掄起好鋼打的鎬頭玩命刨一個洋人鐘點;地面上也就是個大點的雞窩坑;一隻腳踩進去還能瞧見腳背。
再加上冬天的凍土裡頭多少都有些水結成了冰;哪怕是瞧著再結實的地基;到了一開chūn化凍的時候;萬丈高樓都能因為那漸漸變軟的地基坍塌成一堆殘磚碎瓦!
也就因為這誰都知道的規矩;一到了冬天頭場雪下來;大柵欄的力巴行裡也就少了不少的活兒。有不少力巴餓著肚子在大柵欄力巴市上蹲一天下來;卻還是隻能勒緊了褲腰帶回家;再叫自己家裡頭餓得嗷嗷直叫的孩子拿了個和麵的盆兒;上街坊鄰居那兒央告來點兒雜合面救急。
可也不知道今年是哪兒來的一股子邪風;才是大早上的功夫;力巴市上蹲著的那些力巴全都叫人招攬到了一塊兒;一人手裡還塞了倆硬麵的餅子;這才領著好幾百號力巴浩浩蕩蕩奔了珠市口兒大街!
走到了地頭;來攬力巴的主家抬手一指——就這兒;裡外三進的宅子;齊著地皮子都給扒拉、收拾一遍!該換瓦的換瓦;該補泥灰的補泥灰;每天管三頓飯;見月亮給工錢!
有替火正門堂口乾過活兒的聽著這話耳熟;再抬頭瞧瞧街對面火正門堂口掛著的那畫著八樣鬥獸的大燈籠;也就嘴上沒了把門的一般溜出來一句話:“好傢伙!今年這年景。一年裡頭逛兩回珠市口兒大街;主家手面還都這麼豪橫的。這珠市口兒大街地界;邪行!”
像是聽著了那嘴上沒把門的力巴溜出來的這句話。上大柵欄攬力巴的主家一扭頭:“還真叫你說著了!就你們收拾這地界;三天後開張;也叫火正門!麻溜兒幹活兒;今兒一天要是能把這裡外三進的宅子收拾妥當了;那沒旁的話——工錢翻兩番!”
這話一出來。從大柵欄招來的那些力巴頓時就來了jīng神!
先不說今兒一天下來能吃個三頓肚兒圓。少說能扛兩天餓;就那翻兩番的工錢;照著眼面前的活計;怎麼數算也得有半塊大洋!
就著大冬天的rì子口兒。還能有這麼厚工錢的活兒;那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氣!
眼瞅著招攬來的力巴一個個撒開了膀子幹活兒;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有人熱得脫了衣裳;那上大柵欄攬力巴的主家也不多話;把街面上幾個賣吃食的攤兒全都招攬到了大門口。熱氣騰騰的就熬開了餛飩湯
大半個早上過去;珠市口兒街面上瞧熱鬧的四九城爺們已然紮了堆!
冬不動土的規矩;不僅是四九城裡力巴行的人懂;四九城爺們也都知道。敢在這時候拾掇屋子開買賣的;要不就是腰裡頭著實有幾個、事兒也趕得急;這才會花了大價錢扒拉了陳舊的牆皮、屋瓦;換上一套全新的;好圖個開張時的喜慶。等得來年開chūn的時候;再找高手匠人慢慢修補。算是個花錢也不怎麼落好的急就章法子!
要不然。
那就壓根就是外路來的買賣人物;連四九城裡的規矩都還沒趟明白;這就撒開了膀子遍地灑金錢。甭瞅著買賣開張的時候紅火得不行;可熬不過一年半載的;沒準這地界就得重打鑼鼓另開張!
到底是人多好辦事。也就在街面上瞧熱鬧的四九城爺們指點、議論的時候;小二百號力巴已然整理出來了一進院子。扒拉下來的舊瓦不管不顧的扔了一地;屋頂上換上的全是一水兒新燒出來的大青瓦。牆皮子也叫力巴們用鐵笤帚掃過了一遍;新補上去的泥灰下面也全都生了炭盆。一半會兒的功夫就烤得那新補的泥灰變得乾硬起來!
差不離也就在這檔口;珠市口兒大街上陸陸續續過來了好些大車。車上裝著的玩意也是各sè齊全。有懂行市的四九城爺們偷空掃了一眼;頓時就認出來那些大車上的家常物件全都是四九城裡出名的老字號裡採買來的;價錢不便宜不說;尋常人家就是有錢也沒這麼懂行;楞生生就能把這些個南來北往湊出來的物件擺到一個屋子裡;還能叫人瞧著就覺著合適!
有好事的四九城爺們仗著人面熟;上去跟那些個老字號裡送貨的管事打聽——這到底是誰家要開這麼張目揚眉的買賣?這還沒開張呢;瞧著就是一股子豪橫勁兒?
可那些個來送貨的老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