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倒也不算是太叫人糟心,也就是花幾個大子兒在那餛飩湯攤兒上頭坐一早晨,啥時候能把自己灌了個水飽,啥時候才能一步三搖晃地慢慢踱回家中。
可到了後來,這位佔便宜沒夠的主兒倒是長了能耐,能從大早上一直在那餛飩湯攤兒上坐到後半晌,一碗接一碗地把那湯水喝個沒完沒了,生生能把那熬湯水的二十二飲大鍋喝淺下去小三成的分量!
這要是一回兩回的事兒,估摸著還真沒人能留神到這小事上邊。可架不住這位佔便宜沒夠的主兒,連著十天半個月的光景都這麼折騰,不光是那餛飩湯攤兒的小掌櫃覺著不對勁,就連那些個常來常往的熟客,都瞧出來這裡頭指定是有啥貓膩——哪怕是頭駱駝,那也架不住這麼朝著肚子裡灌湯水吧?
說來也巧,就有一位常在這餛飩湯攤兒上吃喝的熟客喜歡在天橋上頭瞧些雜耍,仔細盯著那位佔便宜沒夠的主兒看了三天,倒是當真瞧出來些端倪——那位佔便宜沒夠的主兒,每回來的時候都是穿著一身特寬敞的長衫,走道的時候還都是劈開了大胯邁著太爺步,一副小心翼翼、生怕走快了踩死螞蟻的德行。
再看那位佔便宜沒夠的主兒喝湯的時候,滿滿當當一大碗滾熱的湯水,也就是三兩口就能倒進了嘴裡。且不論這位爺嗓子眼是不是真有那麼寬敞,那就是嘴巴也扛不住那麼熱的湯水不是?
也是那喜歡瞧雜耍的熟客好開個玩笑,轉天再來這餛飩湯攤兒上坐著的時候,懷裡頭悄悄的就揣了個大麻雷子的炮仗。好容易等著那佔便宜沒夠的主兒從長凳上頭站了起來、才走到街面上的功夫,這位熟客伸手摸出了那大麻雷子的炮仗,就著餛飩湯攤兒上頭的爐灶點燃了引信,抬手就把那噝噝冒著青煙的大麻雷子炮仗撂到了街心。
四九城裡能做大麻雷子炮仗的作坊,左不過就是陶、卜、易、朱四家百年老號,做出來的炮仗、煙花全都是能進貢到皇宮大內的極品。就這足有小孩手腕子粗細的大麻雷子。一聲炸響都能賽過旱地一聲雷,專門就是用在驚蟄時分湊足九響天雷數目、催醒玩物順應天時的玩意!
被這麼個能驚得地下蟄伏的蛇蟲鼠蟻全都從冬眠中醒來的玩意一嚇,方才那走得四平八穩的佔便宜沒夠的主兒,當時就是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可人才趴地上沒片刻的功夫,卻又猛地從地上蹦了起來,嗷嗷怪叫著撕扯著身上驟然間變得透溼的長衫?
直到此時。大傢伙才瞧明白——感情這位佔便宜沒夠的主兒是在兩腿之間拿布條拴了個大酒罈子,脖領子下頭還繫著個喇叭口的皮漏斗。
旁人瞧著這位爺在喝湯,可其實那滾熱的湯水全都被這位爺倒進了那喇叭口的皮漏斗,再順著身上繫著的一根羊腸管子灌進了酒罈中,正經叫連吃帶拿,兩不耽誤。
只是沒想到叫那大麻雷子的動靜一嚇,摔地上倒是沒見著啥太要緊的傷,可兩條腿卻是叫酒罈子裡滿滿一罈子尚且滾熱的湯水燙出來一片燎泡,一身長衫也在急三火四的撕扯之下成了個百衲衣的模樣。著實叫個得不償失!
當時那場面上有嘴頭子利落的主顧,登時就沒忍住笑噴出來,指著那位褲襠裡夾著個酒罈子的主兒大笑起來:“嘿。。。。。。我說掌櫃的,您家這買賣可是做成了精怪了,怎麼這湯罐兒還帶長腿能跑的呀?這要是那兩條腿沒給燙熟了三分,估摸著這湯罐兒都能自己跑家去呢吧?”
也就是打從有了這故事流傳之後,但凡是見著了那些個坐在小攤兒上佔便宜沒夠、死賴著不走的主兒,那些個扎堆兒做買賣的小掌櫃明面上倒也不說什麼。可暗地裡卻是彼此間打趣笑鬧起來:“我這兒恭喜您了!這才一早上的功夫,您這買賣可又置辦下好玩意了!”
“嘿喲。。。。。。您逗我不是?就這麼一湯罐兒。盛滿了也就值幾個大子兒的玩意,您還真當我能讓它自己跑家去待著不是?”
“這倒還真不能夠!一個不留神,您還得留神燙著兩條腿。。。。。。”
就在這無可奈何的自嘲打趣之中,掌櫃的手裡端著一勺湯水,卻還得朝著那佔便宜沒夠的主兒碗裡添了過去。。。。。。
眼面前年景不好,世道也亂。能把買賣支應下去、勉強掙口飯吃也就算是不錯了,哪兒還敢當真得罪了主顧?
捏弄著手裡頭的大勺,城南牛馬市左近一處餛飩湯攤兒的小掌櫃,一邊朝著個面色焦黃、身上衣裳也很有些殘破的中年漢子碗裡添著湯水,一邊卻是暗自搖頭——就這麼一早上的功夫。這面色焦黃的中年漢子打從坐下來就沒挪過地方,一雙眼睛也是直勾勾地瞧著街對面一處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