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水澆地,肥得很!關鍵是那些水渠得儘早帶人去修一修,否則該澆水的地方上不來水。不該澆水的地方全淹成了池塘……”
“已經成了池塘的,把水排幹,會堵住不少魚!”
談到種地開荒,除了程名振之外,在座諸位幾乎每人都是行家。很快,水榭中的氣氛便熱鬧了起來,大夥七嘴八舌地出起了主意。
“關鍵是咱們能在這裡呆幾天,如果呆得時間長,不用九當家您下令,大夥自己就不願意讓地荒著。不信您看著好了,這城牆附近,特比是方便上水的地方,不用下令開荒,弟兄們自己為了搶地皮都得打起來。”有人目光長遠,沒等開荒,先想到了糾紛。
“那就每人最多五十畝,再多,就算公田,收穫歸衙門!”程名振略作沉吟,便有了應對之策。“要呆,咱們便不是一年半載。可能是五年十年,也可能這輩子永遠在此地呆下去!”
他的話將段清等人的目光再度吸引到一處,大夥彷彿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慢慢閉上了嘴巴,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斂。
程名振渾然不覺,兀自繼續考慮日後的規劃,“三個縣,彼此相距不到三十里,剛好互為犄角。周凡,你願不願意領一千銳士,三千普通嘍囉去洺水?就在洺水縣衙門口開個粥棚,幫劉老漢他們熬到秋天?”
“至於清漳,段清去過一次,地頭熟悉。過幾天也帶領一千銳士,五千弟兄過去。先把縣城清理出來,把那些無人收斂的骸骨找個地方焚化掩埋掉!咱們只要在這三個地方站穩腳跟,日後就不必仰視別人的眼色過活!”
眾人聽了,臉色愈發凝重,終於有人按捺不住,先用咳嗽聲打斷程名振的話,然後試探著問道:“九哥,您真的打算當縣太老爺啊?這可是武陽郡跟清河郡都交界的地方,無論哪邊,都未必容得下咱們!”
“你怎麼不說,咱們現在想打清河就打清河,想打武陽就打武陽呢?”程名振看了大夥一眼,露齒而笑。在鉅鹿澤中時,他很少這樣笑,也從沒像今天這般固執,這般自信!自從幹掉了馮孝慈之後,幾個月來他的臉總是板著,好像頭頂上有一堆烏雲。而離開了鉅鹿澤,他頭頂上的烏雲就突然散去了,舉手投足間都帶著陽光的燦爛。“咱們既靠近武陽,又靠近清河,兩個郡的郡守無論是哪個發兵來打咱們,都覺得在替鄰居幫忙,所以誰都未必肯幹這吃虧的事兒!而今年的糧食,咱們可以打著大當家的旗號,逼迫武陽郡與清河郡的官府給咱們湊,包括施捨給前來投靠的百姓的,也可以逼著他們拿出來。”
糧食的確不成問題,大夥既然毫不猶豫地跟著程名振夫妻兩個離開了鉅鹿澤,就相信程名振夫妻兩個有養活這萬餘弟兄的能力。但是,這保境安民,開荒屯田,歷來都是官府才幹的事情。大夥嘴上說說可以,真的猛然間轉換角色,還的確非常難以適應。
綠林好漢麼,向來是劫他人的富,濟自己的貧。古往今來,有誰見過綠林好漢自己開荒種地的?
“眼下河北各處兵荒馬亂,一個地方比一個地方窮。咱們無論到哪,也搶不到太多的東西!”程名振知道大夥不理解自己的想法,耐著性子,慢慢地解釋。“搶光了一個地方怎麼辦?咱們只能去下一個地方。沒一處住得熟,也沒一處住得長久。男人們沒事,可以風餐露宿,可以吃完了今天不管明天。老婆孩子呢?也讓他們跟在隊伍後搶一輩子,在泥坑裡邊找水喝?在死人的屍體上搜乾糧吃?這輩子居無定所,下輩子還是四海為家?”
回頭看了看北方的天邊,他嘆了口氣,繼續道:“本來鉅鹿澤勉強還能安身,但那裡卻容不下咱們。這一路上我就在想,走到哪,才能真正算咱們的地盤?到今天我終於想明白了,走到哪?恐怕都是別人的地盤,都不是咱們的。只有咱們自己開出來,打出來的,才真正屬於咱們,咱們才能住得理直氣壯。所以,我決定留在這個屍骨成堆的地方,在死人的院子裡給活人騰塊空地兒。不求將來能成為什麼王霸之基業,至少,能保全咱們自己和家人平安渡過這個亂世!”
“也對!”眾人苦笑著回應。對於程名振所說的話,他們並不是完全能理解。但需要有個地方安頓老婆跟孩子,這是誰也反駁不了的理由。鉅鹿澤不能呆了,而其他的地方需要打,需要流血。唯有平恩、清漳、洺水這一帶已經沒了人煙的荒原死城,別人看不上,短時間內也不需要太多的武力去保護。在此,大夥剛好可以安下一個家。
一個屬於自己的,自己建設,自己保衛的家園。
一個亂世中,可以讓老婆孩子不做暫時不做噩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