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忠厚的獄卒聞聲而來,“楚大夫有何事?”他見慣了這種狼狽模樣的人,卻沒有一人像他這樣,如此從容,如此飄逸。“這雨,下了幾天?”聲音微微發顫,顯然他極度隱藏著內心的恐懼,“七天了。”雲澄微微一顫,身子差點因支撐不住而跌坐下去,“能否幫我準備紙筆,我想寫一道奏章。”
獄卒猶豫道:“這”雲澄急道:“這關係到楚國的存亡,請你務必答應。”澄澈又重新回到了他的眼睛裡,覆上的是一層更深重的憧憬。那獄卒自是知曉他的忠心,“諾。”
雲澄如釋重負地坐在乾枯的稻草上,楚王城地勢低窪,戰甲泡爛,糧草發黴,他似乎看到軍士怨聲載道的身影,聽見瀟瀟暮雨中的哀嘆,只是,那個曾經與他攜手的主公,這一次是否還會相信他呢?他不確定。也罷,這一紙奏章便是催命符,他也永不後悔,他終於為他的主公做了最後一件事,他望向視窗微弱的光芒,希望這陰霾真的會過去
夜,寂靜而安適,雨還是不絕地下著,斷斷續續,聯合著一兩聲蟬鳴,便構成了這夏夜獨特的旋律,駐守城防的將士們早已耐不住白天修築城防的疲累,待主將巡視完後便昏昏欲睡,兵器也仄
歪在一邊,一襲黑影突然從城門上越過,身形之靈巧使人無法辨識,他摸索著來到楚王城密牢,若是不靠近,還真是聽不見腳踏飛簷之聲。
這人小心翼翼地掀開一塊磚瓦,反手一指,一顆不起眼的小石子有力的落在了那獄卒的睡穴上,這人翻身而入,輕卸獄卒掛於腰間的鑰匙,見一室燈火未息,便開鎖而入,初進時,雲澄還臥於枯草之上,口中無聊地銜一根稻草,無神的眼眸望著昏暗的天花板,聽得室外動靜,不由得起身觀看,卻見一黑衣瘦削之人跨進室來,“你是誰?”
那黑影並未逼近,“我奉參軍之命,請楚大夫移步燕王營寨。”
雲澄堅定地說道:“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那人誠懇道:“難道楚大夫不想與兄弟共聚天倫之樂,不肯與知己共敘相惜之情?那楚王如此對你,楚大夫難道沒有一絲怨恨嗎?”
此時雲澄竟笑了,笑得那麼爽朗,那麼淡然,更兼一絲無奈,“這些話,都是她教你說的吧,果真戳到了我的最痛處,只不過我還是不會走,不管怎樣,他始終是我的知遇,是我選擇一生一世追隨的主公,亦是我的救命之人,我在這裡,只為等待最終的結果,告訴你家參軍,別再枉費心機了。”那黑影不肯放鬆,又向前一步,“那也由不得你。”
正要點他睡穴,卻不料那人已咬緊牙關,使他再不能向前一步,“你若再相逼,我便咬舌自盡,你難道要帶一具屍體回營覆命嗎?”正欲再想對策,卻聽得外面人聲,“唉,今晚又輪著我們巡夜,命苦啊!”那黑影只得退出密牢,把鑰匙復又放到那獄卒身上,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蒼茫的月色中,頃刻間沒了蹤跡,夜,一如既往地平靜
雲澄微閉雙目,躺在乾枯的稻草上,真想啊,真想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可是,揹負的太多了,一起攜手走過的主公,那個溫潤如玉的兄長,以及,那個出塵不染的知己
第二日清晨,雨還是綿綿地下著,陰霾的天空一如往昔,壓得人沉悶的難受。燕王的軍隊披了雨蓑行進於楚王城,鐵蹄踏起了水花,彷彿破碎的鏡子晶瑩的碎渣,再也不可能重圓,風飄絮亦和軍士們一樣,眉頭間卻更鎖上一層哀愁,昨日葉翎羽向她覆命時,她並未責怪,既是知己,又豈會不知對方心思,但她還是抱著最後的希望一試,結果和先前的猜測一樣,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那個主公,狂風肆虐著,嘶吼著,吹颳著雨點打在她的臉上,冰冷得徹骨,卻還是無法撼動她分毫,也許,今天就是與那個知己的永別之日。
大軍進駐在楚王城下,城樓上的軍士慌亂了,這新加固的城防無法堅固他們的心牆,早已是勞累
不堪,肚腹空空,再也無力駐守,楚王依舊玉冠王袍,獨立於城牆最高處,任冰冷的雨點拍打著他的面頰,連日來的憂愁在他臉上劃下痕跡,看著那些匆忙亂竄的軍士,不覺苦笑,什麼時候,自己竟是到了這種地步?
燕王立馬於城下,霸氣和豪爽一如他的面龐,雖然披著雨蓑,卻也絲毫不減那隱約透露出來的帝王氣質,“楚子健,你已眾叛親離,無路可退,還不投降嗎?”楚王向城下睥睨,銳利如鷹隼般的眸子透出森然寒意,“慕容昭,你以為本王會像趙子丹那樣,會這麼輕易就降了嗎?”
兩手相擊,便有兩個親隨押著一個人上來,那人一襲白衣,目若朗星,墨玉簪插在束好的髮髻間,昨日的頹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