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的所指。
〃層冰積雪〃,語出《楚辭·招魂》:〃層冰峨峨,積雪千里〃,如果聯絡一下《招魂》的上下文,意義就更加明確了:
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
層冰峨峨,積雪千里些。
歸來歸來,不可以久兮。
魂兮歸來,君無上天些。
那麼,如果把〃飛絮飛花何處是〃與〃層冰積雪摧殘〃在《招魂》上下文的背景裡聯絡起來,就會讀出新的一層意思:柳絮離開了柳樹的懷抱,如同魂魄一般地散漫地飛向極北極北的天堂,可那裡太寒太冷了呀,為什麼你不回來呢?……這時候再來聯絡一下詞題的〃寒柳〃,詠的是〃柳〃,為的是〃留〃。這首詞的主題至此而明朗,兩個字:悼亡。
這樣解讀,算不算過度闡釋呢?
當然要算,如果僅僅讀完這兩句就定性為悼亡,當然是過度闡釋了,但如果繼續往下看的話,會發現後文的悼亡意象是層層推進的。
〃疏疏一樹五更寒〃。〃疏疏一樹〃正是寒柳的意象,而〃五更寒〃原本僅僅是一個時間的意象,此時交迭在一起,卻把夜闌、更殘、輕寒這些意象付諸於柳樹身上,使柳樹獲得了人格化的色彩,使柳樹更加順理成章地成為詞人的情感投射的客體。
〃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遞進一層,似在說明月無私,不論柳樹是繁茂還是蕭疏,都一般照耀,一般關懷。貌似在寫明月,實則是容若自況:柳樹就算〃疏疏〃,就算〃憔悴〃,也減不了自己一分一毫的喜愛;伊人就算永訣,也淡不去自己一分一毫的思念。
〃最是繁絲搖落後,轉教人憶春山〃,下片轉折,由柳樹而及女子,由當下而及回憶,是說:最是在柳絲搖落的時候,我更免不了去想起當年的那個女子。
春山,作為詩詞中一個常見的意象,既可以實指春色中的山巒,也可以比喻為女子的眉毛。宋詞有〃眉掃春山淡淡,眼裁秋水盈盈〃,便是以春山喻眉,以秋水喻眼,而一〃掃〃一〃裁〃,是形容女子描眉畫眼的可愛的梳妝動作。春山既然可以比喻為女子的蛾眉,便也可以用作女子的代稱,容若這裡便是此意。由柳葉的形態聯想到蛾眉的妙曼,聯想到心愛的女子,曾經的故事……
第51節:臨江仙·寒柳(飛絮飛花何處是)(4)
接下來仍是追憶那位女子,即〃湔裙夢斷續應難〃。
湔(jiān),這裡是洗的意思。舊日風俗,三月三日上巳節,女人們相約一同到水邊洗衣,以為這樣可以除掉晦氣。上巳節和清明節隔得不遠,所以穆修有詩說〃改火清明度,湔衫上巳連〃。這種戶外聚眾的日子往往提供給了男男女女們以堂而皇之地偷偷約會的機會,李商隱的一則軼聞就是這樣,而且,這則軼聞既和湔裙有關,也和柳枝有關。
李商隱有一組《柳枝詩》,詩前有篇序言,講的是這個組詩的來龍去脈,正是自己的一段初戀故事。
當初,洛陽有個女孩子名叫柳枝。柳枝的爸爸是個有錢人,喜歡做買賣,但不幸遭遇風波而死;柳枝的媽媽最疼柳枝,搞得家裡的男孩子們反而不如柳枝妹妹有地位。柳枝已經十七歲了,也是喜歡梳妝打扮的年紀了,但她對這些事總是缺少耐心,倒喜歡弄片樹葉吹吹曲子,她也很能擺弄絲竹管絃,作出〃天風海濤之曲,幽憶怨斷之音〃。
李商隱的堂兄李讓山是柳枝的鄰居,一天,李讓山吟詠李商隱的《燕臺詩》,柳枝突然跑了出來,吃驚地問:〃這詩是誰寫的呀?〃李讓山說:〃是我一個親戚小哥寫的。〃柳枝當即便要李讓山代自己向這個〃親戚小哥〃去求詩,大概還怕李讓山不上心,特地扯斷衣帶系在了他的身上以為提醒。
很巧,就在第二天的一次偶遇中,柳枝向李商隱發出了邀請,說三日之後,自己會〃湔裙水上〃,以博山香相待。
年輕的李商隱接受了柳枝的邀請,可誰知道,共赴京師的同伴搞了個惡作劇,偷偷上路,還把李商隱的行李給偷走了。詩人無奈,沒法在當地停留三日,只得爽約而去。
到了冬天,李讓山來找李商隱,說起柳枝已經被某個大官娶走了。這場初戀,還沒有開始便已經匆匆結束,只化成了《柳枝》五首,徒然惹人傷懷。
這個典故,容若曾經多次化為自己的詞句,譬如〃斷帶依然留乞句,班騅一系無尋處〃,〃便容生受博山香,銷折得狂名多少〃。但是,如果容若這裡〃湔裙夢斷續應難〃用的就是李商隱的這則典故,是說湔裙水上之約已如夢斷,再也難續,那麼,為何難續呢?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