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可以把它吹到茅坑裡,雨可以把它砸進爛泥裡,最後連影子都找不到。剛才我跟你說的那個孫朝陽算是個猛人吧?死了,只找到身子,連腦袋都不知道丟在哪裡,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什麼?因為他跟這片樹葉一樣,脫離了大樹,脫離了陽光和雨露。”
我聽得雲苫霧罩,心涼涼的:“遠哥,孫朝陽是不是讓胡四他們給殺了?”
楊遠沖天吹了一口氣,話說得莫名其妙:“刀上舔血,死無葬身之地。”
外面在打閃,閃電撲進來是紅色的,紅色的閃電亮得很慢,它好像要跟裡面的燈泡比試耐性,是一點一點消失的。黃色的燈泡被紅色的閃電擊過,似乎失去了它應有的光芒,變成了一掛黃忽忽的屎一樣的圓球,發出的光亮很悲愴也很無奈。號子裡突然又亮了,那是一道紅色的閃電劃過。我害怕他繼續跟我說他爹和他弟弟的事情,他一說到這兩個人便會使號子裡的空氣沉悶起來,感覺很差。我瞟了窗外一眼,隨口說:“遠哥,外面要下雨了,直打閃呢。”
楊遠似乎不知道剛才打過閃,蔫蔫地說:“是嗎?怎麼沒聽見雷聲呢?”
我說:“這是幹閃,一般打了這樣的閃,會下很大的雨,然後閃會打得越來越亮。”
楊遠的聲音預示著他即將睡著了:“亮就亮吧,亮過以後,黑夜會更加黑暗,像我一樣。”
雨不一會兒就下來了,的確很大,嘩嘩的,砸在窗臺上像是有很多人在拍巴掌。
閻坤在隔壁唱歌:“外面下著雨,我在牢房裡,難友抱頭一同哭……”
暴雨肆虐了一陣,很快便消停下來,四周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房簷或者樹葉上在滴水,吧嗒吧嗒一下一下地往地上落,有的落在溼地上會發出一聲“噗”;有的落在水灣裡會發出一聲“啵”,這樣便使黑夜變得更加空洞與安詳。我幻想著,在這樣的黑夜裡,我兀立曠野,偶爾吹過的暖風驚動了茫茫四野,樹木與青草沙沙作響,蟲鳴與獸嚎也同時從四周響起,黑栩栩的人影在遠處嫋然飄動,一些人帶著他的故事潮水般湧來又潮水般退去;草種在悄悄發芽,鳥兒也衝動起來,它們自由地在漆黑的夜空裡飛翔,無拘無束,叫聲歡暢又明亮,它們無一例外地朝東南方向飛,直到迎來了明媚的陽光。
又一個清新的早晨來了。雨後的陽光格外明亮,似乎是一絲一絲直射進來的。
我發現,這個早晨的楊遠特別疲憊,目光如煙,風一吹都能拐彎,我料想他沒有睡好。
放完了茅,吃罷了飯,楊遠的故事又開始了。
這次他說得很慢,似乎怕我聽不明白,一頓一頓的。�
儘管拿了孫朝陽的名片,但我沒去找他。這個道理我清楚,我是胡四這條線上的人,私下跟孫朝陽聯絡,不但容易引起誤會,還有可能讓姓孫的瞧不起我。我憑什麼主動去找你?將來在這條道兒上混的,誰是老大還不一定呢。
那天,我們沒有繼續坐在那裡喝酒,各自亮開嗓子大笑了一通,便回了胡四的飯店。胡四是個性急的人,立馬讓林武帶人去了那兩條線路,胡四說,給小的們開個會,多拉快跑,外人搶“活兒”直接幹挺,就說這是孫朝陽說的,出了事兒來找我。
我的生意出奇的好,有時候我不得不親自替換大昌賣魚,讓他押車去外地送貨。偶爾也會在買賣上跟人有磨擦,事兒小就彼此一笑了之,事兒大我就不管了,讓金高去處理,最終一般是這樣的結局:對方請我吃頓飯,我敷衍兩句,那個人就灰溜溜地答應了我們的條件。惟一出事兒的一次是,我們的人把人打了,我賠了不少錢,三個兄弟被勞教了,但他們的工資我照樣發,甚至比以前還多,惹得跟著閻坤玩兒的兔子他們直嚷嚷:我要“改嫁”,給蝴蝶打工。嚴盾很少來市場找我了,但是他經常去我家裡,有時候我回家會看到他專心致志地跟我爹在下棋。我跟他說話,他老是心不在焉的,冷不丁會冒出這麼一句:你是個聰明人,路應該怎麼走你比我清楚。我爹知道我們兩個經常“拌嘴”,每當這個時候就眯著眼睛看看我再看看嚴盾,嘿嘿地笑。我知道嚴盾對我說這些話裡的意思,可是我不以為然,大哥,你走的是什麼路,我走的是什麼路?在我這條路上該怎麼走我當然比你清楚。以後我便很少主動跟他搭腔。
又一個冬天在不經意的時候來臨了。這個冬天的雪格外多,天灰濛濛的,到處銀白一片,人走在路上,像是被淹沒在用銀子做成的世界裡。
我常常在飄滿雪花的院子裡,給我弟弟堆一個很大很壯實的雪人,把給他買的禮物包裹在雪人的腦袋裡,身上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