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十三刀的臉彷佛已開始扭曲,但他仍然堅持郎如鐵把自己的一雙手砍掉。
雙方在僵持。天地肅殺。
霍十三刀若斷了一雙手,他就不再是霍十三刀,而是個永遠無法再使用刀的殘廢,殘廢本來就是一件可怕的事,尤其是對霍十三刀來說,他的一雙手,不啻等於是他的一切,包括生命和靈魂在內。
他的生命獻給了刀。
他的靈魂也獻給了刀。
他沒有了手,也就沒有刀。
沒有了刀的霍十三刀,他活著一定比死亡更痛苦。然而好死不如惡活。
人畢竟有一種強烈的生存慾望,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該讓死神早一步把自己帶走。
霍十三刀忽然冷笑。他的冷笑比風雪更冷,卻又比世間上最苦的藥味還更苦。
“你再不砍下去,我就嚼舌!”
他的態度更堅決,他的牙齒已咬破唇間,殷紅鮮血分成兩行向下巴奔流。”
郎如鐵的手竟然發抖。
近數年來,他在江湖上身經大小百戰,一雙手從來也沒有發過抖。
霍十三刀的目光更尖銳,他絕非恫嚇郎如鐵。
郎如鐵咬牙,突然道:“好!我砍!”
刀光倏地一閃。
鏽跡斑斑的刀閃起一道暗淡的刀光,隨即兩股血泉怒射如柱!
霍十三刀的一雙手真的被砍斷了。
他不但沒有痛苦之色,反而好像很感激郎如鐵。叫道:“好,砍得好!”
郎如鐵的手巳僵硬,連他自己都記不起這一刀是怎樣砍下去的。
霍下三刀臉上雖然沒有露出痛苦之色,但冷汗卻終於還是淌了下來。
他並非不疼,而是忍耐著。能忍受這種痛苦的人,世間上絕不會多。
霍十三刀突然大笑。
郎如鐵的心有點酸,也有點發毛。
霍十三刀就在大笑聲中,消失在茫茫白雪裡,他最後告訴郎如鐵的說話,是:“把刀埋掉,永遠莫再讓我見到它……”
霍十三刀走了。
地上的血跡很快就凝結。
茅房內又走出了另一個人。
這人當然就是方殺。
他的臉簡直就是一塊石頭。
一塊又冰冷,又堅硬的石頭。
這張臉唯一與平時不同,就是蒼白。
方殺的臉竟比霍十三刀的臉還更蒼白,彷佛剛才砍掉的手並非霍十三刀的,而是屬於他的。
這一場“茅房裡的決戰”,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郎如鐵不知道。直到他知道一切真相,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
在決戰之前,方殺曾與霍十三刀有過這麼一段對話。
方殺:“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霍十三刀:“除此之外,已別無選擇了?”
方殺:“有,除非你把自己的雙手都砍了下來,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霍十三刀:“可以,但霍某也有一個條件,除非你先把自己閹掉!”
──他們在針鋒相對。
──他們說的本是氣話。
但到了決戰一觸即發的時候,方殺竟然把霍十三刀帶進茅房。
沒有人知道怎麼一會事。
但霍十三刀卻在茅房裡看見一幕令他嘔吐的事。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事,但這種事卻在他的眼前發生了。
這種事即已發生,而他的說話也已說在前頭,那還有甚麼好說的?
──方殺能狠得下心腸,下得了手,霍十三刀為什麼不能?
霍十三刀是一條漢子。
當然,你可以說他是─條笨驢,但有一點不可不知,霍十三刀自出道以來,從來沒有對別人失信過─次。
他既不失信於朋友,更不失信於敵人,一言既出,永不追悔。
他不愧是個言重九鼎的漢子。
所以,他的一雙手就此丟了。
這種事說出來非但荒謬,而且也令人難以置信。可是,這卻是鐵一般的事實。當郎如鐵知道這件事真相之後,他最少五天粒米未進。
因為他也想嘔吐。
在此之間,他怎樣也想不到世間上竟有如此混帳,荒謬的事。
江湖人所做的事豈非也是荒謬絕倫?
方殺盯著郎如鐵看了半天。
郎如鐵也盯著方殺看了許久。
他們兩人以前從未謀面,但這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