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珏面色平靜的看著傅山:“先生放心,我幫先生刊印。”
傅山突然搖搖頭。
林孝珏這才感到驚訝:“先生什麼意思?”
傅山又是一笑,他的笑容溫暖和善,他道:“公主醫術很高明?”
林孝珏道:“書讀的比一般大夫多。”
傅山見她並不虛謙,也不託大,欣賞的點點頭:“那我能問一問,公主為何學醫嗎?”
因為母親啊,小時候她當然沒有什麼志向,是母親讓她學的,後來見多了病人的痛苦,就越發覺得醫者的責任重大。
不過她上一世嫁給了老皇帝朱高燧,後來就不能行醫了。
重活一回才知道多遺憾。
也明白了她進宮那日母親的眼神是多可惜。
她道:“因為一個引導者,她起先是逼我學,後來我自己也愛上了這門學問。”
傅山依然笑著:“張仲景是因為父母病死,族人全部死於風寒,所以立志要當個好大夫的。”
“後來他大醫醫國,做過太守。”
傅山點著頭:“所以公主的那位引導者,是公主十分親密的人吧。”
林孝珏想起劉寄奴,那已經不是母親了,心中很是難過,淚水差點流出來:“是我娘。”
傅山也沒說什麼,道:“其實醫道就是孝道,凡是大醫,多半都是因為自己的父母親人因病離世,所以才開始學醫的。”
林孝珏看著傅山:“先生是因為什麼學醫?先生的出發點應該與我們不同吧?”
傅山面帶笑容眼裡卻帶著淚花:“說起來慚愧,我是因為我的妻子,我妻子十七歲嫁給我,她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可惜他生產難產,就離我而去了,我很想念她。”
所以就不忍心世間女子受苦,開始學醫。
一個男人,還專門學了婦科。
林孝珏心中說不出的感動,咬了咬唇。
傅山抬起頭笑呵呵的看著她:“我是不是說了沒什麼用的話?”
林孝珏搖著頭:“我很喜歡聽,我知道自夫人去世後您再也沒有娶過妻子,就是妾室也沒有,您揚名四海,萬人敬仰,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對您的學問都趨之若鶩,您要是想娶妻,什麼樣的小姐都能娶到,可是您至今孤身一人,我又是敬佩又是心酸,可能夫人也不願意見到您這般孤零零的。”
傅山道:“我不孤零零的,我有很多事做,我不是不娶妻,我是怕跟別的女子好了,就把她忘了,她是為了生我們的孩子而死的。”
他又嘆道;“這世道女人苦啊,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只能順產不能有一點差錯,真是苦啊,我不能忘記她。”說到這裡,他轉過身去,林孝珏知道他去擦眼淚了。
她低頭又看看那本書;“如果世人都有先生這樣的胸懷,那麼女人的苦,慢慢就能改變了。”
可惜世人已經習慣了女人的苦,把它當做理所當然。
傅山回過頭來一笑:“公主,這本書請您刊印出來推廣,但是我還有一事相求,您不要屬我的名字,就寫您的名字吧。”
自己寫的東西,不寫自己的名字?
那後人會把功勞算錯的。
林孝珏十分詫異的看著傅山:“這怎麼行?這和盜竊有何分別?這是您半生的心血。”
哪一本書不是作者半生甚至一生的心血?
傅山搖搖頭:“沒關係,人會死的,但是學問流傳下去就不會死,傳學問而已,誰的名字都無妨?”
怎麼能無妨呢?
書是可以流傳千古的東西。
林孝珏小手有些顫抖,傅山交給她的不是一本書,是一個榮譽,能讓人揚名立萬的榮譽。
她還是搖著頭:“我不能這麼做……”
她的理由還沒說,傅山一抬手,神色也變得肅然:“公主,您知道我的,雖然現在安穩了,但是要居安思危,我的書,不見得能傳下去。”
他從來都不站住皇上這一邊,他就隨時都有危險。
林孝珏咬了咬牙,談了口氣。
傅山再次笑的和煦:“我沒事了,公主忙去吧。”
那麼高風亮節的事他都已經交代完了。
剩下的就是啟程回山西了。
林孝珏努力才沒讓自己哭出來。
她點點頭:“那我告辭了。”
林孝珏把書收好,也沒有跟王子悅告別,就離開了百花深處。
第二日傅山帶著學生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