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二門,女眷們即將拜見!”
乾隆親自到各府視疾是常見的事,但這次,一來不提前通知已經是少見,二來不去公主府,竟到郡王府來更是不可思議。福晉一驚非同小可,忙命停刑,叫人扶了小豆子到後房休息,又命人拖淨院中責打留下的血汙,自己到內裡換裝。英祥覺得頭腦中一片空白,許久才想起該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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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乾隆已經進了正廳,他沒有著朝服、吉服,只一身家常的駝色袍子,罩著香色珍珠毛馬褂,面帶微笑,伸手虛扶冠帶齊整的薩楚日勒:“朕也是看御醫院送來的脈案,才知道公主小產,算著過了一個月,來瞧瞧她好些了沒有。薩郡王似乎清減了一些?怎麼,也焦煩憂慮麼?”他的目光向正堂四處瞟了瞟,隨侍的侍衛和太監們恭恭敬敬立在一旁,便適意地坐在太監安放好明黃坐褥的正堂條炕上。
薩楚日勒心裡緊張萬分,尋思著皇帝既然是看望女兒,為何先到自己這裡?他陪笑道:“昨晚奴才臥房裡的蠟燭結了好大一朵蠟花,奴才就琢磨著今兒個有喜事了,果然竟迎來了皇上,奴才這裡真是蓬蓽生輝!”套話說完,不知該再說些什麼,只好陪著乾笑。無意中抬頭,卻見乾隆隨常的笑容中寒意甚重,他心頭怦然作響,不由把身子又伏得低了些:“犬子沒有照顧好公主,實在是對不起皇上!”
乾隆笑語晏晏:“懷胎生子,都論著天意,不是人力可以強求的。不過——”他有意頓了頓,才直視薩楚日勒道:“有些事情,卻看人心。對不對?”薩楚日勒越發汗出,此時只得裝傻充愣乾笑著不答話,好在沒一會兒,福晉和英祥就到了,福晉在簾子外請了安,英祥則到裡面覲見。乾隆道:“福晉也是朕同族的堂妹妹呢,不必拘泥這些儀節了。侍衛們到外間伺候,請福晉進來吧。”
福晉進來,親奉了王府的茶,但乾隆只是放在那裡沒有動,仍是喝的隨行太監用帶棉袱的銀壺倒的茶水。福晉見乾隆神色,實在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唯今之計,自己這邊先認錯為上,目視英祥,示意他說明情況。
英祥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只好磕頭道:“奴才昏聵,沒有照顧好公主,致使小產,奴才心裡後悔得不得了,只望皇上重重懲處。”
乾隆啜了一口茶,笑道:“剛剛你阿瑪也是這麼說的,朕的意思,這件事過去了也就過去了,都是一家人,也不宜為這些事情傷懷。倒是有一陣沒有見你應差,朕上次與你說的那事,和翰林院有沒有商量出什麼章程來?”英祥老早就顧不上自己的差使了,被問得瞠目結舌,答不上話,只好又自責了一通“辜負聖恩”。乾隆臉上的神情突然冷了下來,下了條炕,踱到三個人身邊道:“朕對科爾沁、喀爾喀各部一直寵信有加,恩遇不斷,也是期望著兩處皆能夠體察朕平叛之意,實心辦事,不辜負朕恩。如今——”他輕輕地踱著,說這話時,步子最後停在薩楚日勒身前不動了,似乎在對這裡三個人說話,又似乎只在對薩楚日勒一個人說話:“朕已經命軍機處徹查額琳沁多爾濟,他若確有負恩之事,你知道該是什麼處罰麼?”
皇帝所穿的駝色袍子下襬的江牙海水圖案几乎如濁浪般湧動了起來,那雙做工精緻的黑漳絨青緞面的押縫靴就在薩楚日勒眼前,彷彿提起來就能把他踩為齏粉,他但覺冷汗盈額,低聲道:“奴才不諳刑名……”
乾隆見他如此不堪的樣子,打心眼裡瞧不起他,重新回到條炕上坐下,又呷一口茶,才說:“朕在聽軍機大臣和理藩院大臣彙報此事的時候就說:軍國大事,論心論行之間,似乎其心更為重要啊。額琳沁如確是無心之過,雖然也是疏忽大意,但究竟不算負恩,定罪猶在兩可之間;怕的就是顢頇搖擺,想著兩頭討好,那就與襄助叛黨、謀叛朝廷無異了。國家以厚祿高爵、宗室皇女施恩於蒙古各部,若是還能養出其心有異的鴟梟來,朕縱使心裡不忍,國法也難饒他啊!”
福晉聽見乾隆今日居然在自己一個婦道人家面前大談國事,頗覺驚異,眼角餘光瞥見丈夫篩糠似的抖,恐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心裡更是覺察出不妙來,可是此時她無可置喙,腦子裡亂糟糟地盤算,卻不知事情已經到了何種程度,壞到了什麼地步?她自己不由也開始出虛汗。正難受間,聽見外頭傳報:“稟皇上,固倫和寧公主已經在外面跪候。”
乾隆道:“叫她不必跪了,也不要吹風,直接進來吧。”回身對下面三位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