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動作,但再精確的虛擬影象,也不如眼前這隻剝去皮肉的“手”帶給寶鈴的震撼。
她的神經已經麻木,只是下意識地看著那隻手。
手指上的皮肉都剝去了,五指併攏後,骨骼碰著骨骼,那種恐怖的場景使得寶鈴頭髮根子全都麻嗖嗖地直豎起來。
那隻手彎曲、伸開,再彎曲、再伸開,重複了兩次。
寶鈴突然明白過來,他果然是自己認識的一個人,而且是情深意重的痴痴愛著的那個人。那個動作,就是他每天早晨叫她起床時用的。同樣一隻手,曾經撫摸過她的頭髮,也曾經握著她的手一起看朝陽升、夕陽落,看天際的雲捲雲舒,看窗前落花與廊外的微雨。
“啊——”寶鈴一聲慘叫,把自己從噩夢裡喚醒。每一次,她都會跑進洗手間去拼命嘔吐,然後對著鏡子,久久地凝視自己的臉。
這個夢是突然斷掉的,當她發現骷髏是自己的愛人時,肝腸寸斷,連思想都被那種劇痛撕裂,連夢都無法繼續下去。
“之前,我曾跟你說過一個跟戰爭有關的夢,而那個夢,是跟這個夢連線的,骷髏就是……就是我身邊騎著白馬的王子,我們一起赴藏,為求取佛陀真經而來。可是不知什麼原因,他就變成了這樣……”寶鈴心有餘悸地說。
“你認識那三個劊子手嗎?你認識噩夢發生的地點嗎?”關文問。
寶鈴沉吟:“我並不認識那些人,但是……但是那地方我似乎有些印象。這麼多年,我屢次入藏,就是為了找尋那地方。因為我覺得,那地方位於懸崖峭壁的絕高之處,半空蒼鷹雲集,應該是與藏族的天葬習俗有關。”
關文腦子一轉,立刻接上去:“你在日喀則發現了相同的地方,是不是?”
寶鈴長嘆:“就算是吧。”
“在哪裡?”關文追問。
“就在尼色日山背面的一個僻靜山谷裡,距離扎什倫布寺約五公里。那地方是早已荒廢遺棄了的遠古斷頭崖,如今只剩光禿禿的山崖,別說是老百姓了,連鷹群、蛇鼠都很少光顧,只是毫無生命力的裸岩。”寶鈴連聲三嘆,充滿了複雜憂懼的意味。
數百年來,西藏變化巨大,雖然不至於滄海桑田,但許多有人的村落合併遷徙,原先的居住地則荒蕪廢棄,由炊煙裊裊的家園變為斷壁殘垣滿布的荒原。所以,就算寶鈴找到的是夢中那地方,也是沒有意義的。
“是啊,已經過去那麼久了。那些事,不知是多久前發生的呢!”關文說。
“沒錯,我的夢不知發生在何世何時,時空交錯之中,在同一地點不知發生了多少慘事,我找對了空間,卻錯過了時間,又怎麼能回到那時候?這是永遠無解的一道方程式,也許我這一輩子都要困在噩夢裡了,夜夜不能安枕。你能想象得到,這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嗎?”寶鈴沒有哭出來,但嗓音哽哽咽咽,比哭出來更難受。
“想哭就哭吧。”關文說。
“呵呵——”寶鈴慘笑起來,“我哭得太多,已經沒有眼淚了——況且,我說過了,即使在夢裡我也清楚地知道,那骷髏是救不活的。哭沒有用,再見他也沒有用,一切都已經發生,除了緬懷,無所事事。”
關文思索著扎什倫布寺與尼色日山的環境,大概知道寶鈴所指的遠古斷頭崖是什麼地方,自己也曾為了尋求繪畫的靈感到過那裡。
“要不要我陪你再去看看——”
關文的話沒說完,砰地一聲,房門被人踢開,外面的火光燈光一起湧進門,一道手電筒光柱直射在關文臉上。
同時,有人暴怒地衝入,一拳打在關文小腹上。
關文踉蹌倒下,就倒在寶鈴的腳邊。
“你們在幹什麼?你們在這裡幹什麼?”門外傳來高翔惱怒的叫聲。
打倒關文的是老刀,一個箭步跟上來,右腳踩住了關文的胸口。
“放開他!”寶鈴尖叫。
“敢碰我兄弟的女人,弄死你!”老刀惡狠狠地叫。
“放開他,高翔,放開他!”寶鈴衝出門去。
“喂,老刀,別鬧出人命,放了他吧。”高翔假惺惺、懶洋洋地吆喝。
老刀的腳尖在關文胸口使勁搓揉了幾下,才悻悻然後退,憤憤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這次就饒了你,下次——哼哼!”
關文忍著胸口劇痛,翻身爬起來。
門外的光一射進來,就擾了寶鈴的夢。但是,寶鈴的夢並未講完,他希望再聽下去,把一切情節都連綴起來,而後用自己的想象力補足剩餘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