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鈍了就得磨。你放下手上的事,準備清清腦子吧。”
湖藍握著門把的手忽然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後全無抗拒地出去。
59
店主在櫃後一刻不停地擦著他的咖啡具,他一直在看著他店裡唯一的客人。
零坐在窗前,坐在卅四被殺的椅子上,他面前有一杯水,他啜著那杯水,還有那份報,但他沒看那份報。零看著地上的一個孔,湖藍射擊時太近,彈頭洞穿頭顱後鑲進了地板,當然軍統們當時就將其挖走了,所以那裡現在只有一個孔。零看著那個槍孔,靜靜地啜著那杯水。像零這類久經沙場的人一樣,他能看出殺人者當時的射擊位置。零坐在那裡,讓那一幕一次次地在心裡重演,直至被痛苦麻木。
“先生,您什麼都沒要,已經在這坐了一個小時了。”店主走到零的身邊。
零看著對方怕事的臉,他很明白一件事,對方不是要錢,而是怕事。
“要杯咖啡。最便宜的。”零說。
“該打烊了。”
“還早。”
他倆不約而同看了看窗外,夜色初沉,確實還早。對一個咖啡館來說還早。
零在微笑,苦澀的:“您這是個好地方,很安靜。”
“嗯。”店主疑慮著。
“您放心,我跟您一樣,都是隻想……在這安靜一下……想個朋友,想個人。”
店主看著零,善良總是能讓人信任,何況他發現零的眼晴開始泛潮,開始泛著水光。“好吧……一杯咖啡。”他嘆了口氣,想回他的櫃檯後,那是他私人的地方,是零永遠也找不到的避風港。
“告訴我。”
“什麼?”
“他怎麼死的?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店主慌張地想要走開。零拉住了他:“告訴我。他是個好人,所以我很想�他……�我剛知道他有多好,剛知道我有多想他……其實我一直在想他。求求你。”零的眼睛也許潮溼,但他並沒有哭。可店主感覺這個人毫無疑問地是在哭泣,他甚至能聽到零的哭聲。
“他很老……很瘦。”
零微笑著,放開了手,傾聽。
“剛進門時他像個鄉下人,可是很快……他是個愛喝咖啡的人。”
零微笑,安靜地流著淚水。
“我認識個愛喝咖啡的人,他破產了,在這兒喝了杯拿鐵,十分鐘後他跳樓�了……�這不是愛喝咖啡的人,咖啡不是拿來給人送行的。他不是的,他喝完咖啡還要走很遠的路,他知道,一杯咖啡的意思就是休息,安靜一下再繼續……他坐在那沒動就好像走了很遠……可誰都看得出來,他要死了,很快就要死了……”店主在一個寒噤中止住,雖然他對卅四有很好的印象,但是他想起了湖藍。
“殺他的是個什麼人?”
店主打算離開。
“您放心,我不是要報仇,沒這本事……其實我也根本不知道向誰報仇。”
“是個不愛喝咖啡的人。”
零因這咖啡痴而苦笑。
“他什麼都不喜歡,我覺得,怪人,他討厭……不,他恨別人有喜歡做的事情。”
零眼前閃動著一個狂躁的身影,那幾乎是湖藍給每一個人留下的印象,一顆躁動不安要用黑火把自己燒盡的靈魂。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一個不得安寧的人,一個這輩子不知道什麼是休息的人。”
店主驚懼,而零木然,他們同時看著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這店裡的第三個人——他換了衣服,他穿得像是上海俯拾皆是的一個都市化的中產者,有一份家業和很多顧忌,他身上再也沒有馬糞味和硝煙味,但是他仍像軍統任何一個制式的成員一樣缺乏表情。二十站在那裡。
零看著他像是看著自己的夢境。
二十說:“卅四知道會死在他的手上,因為劫謀一定會把這當做對他的考驗,劫謀一直想剔除他身上還像人的那點東西。他動手了,就像以前砍掉自己的腿一樣。可誰都會為突然沒了的東西遺憾的,就像以前他從沒注意過他的兩條腿,現在卻天天想著他失去的那條腿。”
零看著。店主愣著,一種等死的表情。
“卅四做得比我們想的還多,比他分內的多得多。你請我喝杯咖啡好嗎?”二十走近了一步,走近了零的桌邊。
零機械地說:“兩杯咖啡。”
店主愣著。
二十拍了拍店主,他甚至不能像個正常人那樣微笑:“兩杯咖啡。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