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
戚瀾笑了一聲,低聲道:「後來我就肚子太餓,就像你現在一樣坐在街邊。誰知道,我一坐下來,才發現原來她一直不聲不響跟在我身後。」
「她走到我身邊坐了下來,就像我們現在這樣。」他說罷,忽然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紙袋。伸手進去,竟然夾出一塊小小的桂花糖。紙袋上有鎮上一家糖果鋪子的字型大小,想來是戚瀾閒來無事,隨手買來。
魏紫有些發呆,由著戚瀾將那糖塊塞到了自己的嘴裡。忽然臉頰一熱,扭開了頭。心底深處卻泛起一陣喜悅,隨著漸漸融化的糖塊泛了開去。
「其實我不愛吃糖,可是她卻一聲不吭,只是一塊接一塊從身上的荷包裡掏出糖塊給我。」
「後來,我就跟著她在院子裡做雜役。她對別人說我是她的兒子,妓院裡的人都不信,於是她便說我是她鄉下來的弟弟。我和她一起住了三個月,每天她都逼著我學琵琶。」
「琵琶?」魏紫愕然,怎也想不到這人竟然會彈琵琶,想到他這高大的塊頭,拿著一把琵琶、身穿花裙彈奏,真是說不出的怪異好笑。可好笑之餘,卻也發起怔來。
或許在那琵琶女的心中,一生仰賴生存的就是這項技藝。所以在她心裡,學好琵琶是再重要也沒有的事情。在琵琶女對人世的認識中,教導戚瀾學習琵琶便是最大的愛護。
「後來學武傷了手指,再也彈不得了。」戚瀾若無其事地接了下去:「後來有一天,她又私奔了。只不過這一次她是和我一起走,我們逃到了一座偏僻的小村裡。」戚瀾說到此處,忽然閉上了雙眼,將頭靠上魏紫的肩頭。
「那日我去山上打柴,回來的時候整座村落都已經燒得差不多了。」戚瀾語氣極淡,可魏紫自然清楚當年戚幀為了圍堵這個「兒子」,甚至不惜屠村放火,那琵琶女既在村內,想來也是不能倖免。
戚瀾十餘年的逃亡生涯中,諸如此類的事情究竟經歷多少?魏紫只覺得稍作想像就已遍體生寒,心急之下,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將戚瀾緊緊抱住。
戚瀾唇邊的笑容漸漸淡去,忽然張開了雙眼道:「其實在我心裡,從來沒有把她當作媽媽和姐姐。若那時能夠,我定會娶她的。」
魏紫一僵,賭氣似的垂下跟去。
戚瀾輕輕「哈」地笑了一聲,掙脫了魏紫的懷抱,起身到他面前蹲下。
「上來,我們回去吧。」
魏紫沉默片刻,終於掙扎著撲上了他的脊背。戚瀾一使力站了起來,揹著魏紫順著青石小路慢慢走向鎮子的另一頭。
背上的人一言不發,戚瀾也不再說話,月光靜靜流灑,顯得分外安靜祥和。不知走了多久,戚瀾忽然聽到一個悶悶的聲音道:「三哥……」
他雙眉一軒,停下了腳步。只是卻並不回頭,等著背上的人把話說完。
魏紫有些窘迫地小聲道:「那麼……那麼……你現在還會娶她嗎?」
戚瀾的身軀一頓,緊接著顫抖起來,魏紫有些不知所措,低聲關切道:「三哥?三哥?是我不好……你……你……嗯?」他將頭探前少許,這才發現戚瀾是在忍笑。登時一陣窘然,怒道:「你笑什麼?」心裡卻明知道那人笑自己與往生之人爭風吃醋的傻氣——回神一想,或者真是醉了,竟爾如此犯起傻來。
戚瀾卻回過頭,在他臉頰輕輕一吻,不再說話。笑意猶在,卻溫存得彷彿無處不在的月光。
魏紫覺得心頭一鬆,下意識的把臉孔靠住對方的肩頭,不再說話。只覺得習習晚風,陣陣蟲鳴,都自身邊飄過。滿身的月光似乎都像清涼的泉水一樣覆蓋著身軀,叫他說不出的喜歡,說不出的安寧。
月光下,那袋被遺忘的桂花糖靜靜立在石階上。紙袋有些狼狽的褶皺,彷彿一個似曾相識的女子一般靜靜看著他們離開。袋中所有,都是令人安心的甜蜜。
此時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