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眼風裡帶著薄嗔,隨即一掠袍擺往西院走去。
人醒了就不太好辦了,但凡進過這個院子的閒人,是不能活著離開的。即便他不喜濫殺無辜,可為成大業,犧牲些許鴻毛也是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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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日初升,幾縷金線透過覆著碧紗的軒窗摺進來,映到女子的臉上,便成了星星碎碎的光點,活潑躍動著。
越發將她襯得安靜。
她醒著,下半身蓋著薄衾,上半身靠著床頭的引枕,目光就落在微微晃擺的風幔上。
打從先前醒來,她的神志便在渾噩與清明之間拉鋸,許多記憶都變得模糊斷續。
她叫蘇青嫿。
她的記憶裡沒有阿爹,只有阿孃一人辛苦將她養大。可是她與阿孃的家在哪兒呢?
想不起來了。
她抬手用力按了按額角,靈臺依舊混沌一片。
昨日她曾在轎中短暫醒來,沒什麼人發現。今早醒時,倒是被人瞧見了。那人她不認得,約莫是夫家的下人。
是,她記得自己昨日嫁了人。
只是嫁給什麼人,卻記不得了。
眇眇忽忽間,她記得這樁親事自己並不嚮往,如今摸一把眼下,還有幹了的淚跡。
看來這場婚事,令她受了不少委曲。
正在這時,門被人從外面一下推開了。
青嫿打了個突瞧過去,見進來的是個男人。他身型修長,面貌矜貴清傲,即便身披著一襲紅袍,依舊叫人沒有親切之感。
不過看這身打扮,便是她的夫君了?
她不禁心下惴惴然起來,不覺間後背已有虛寒涔涔而下。
待人再走得近一些,她終於看清了他的眉眼,不由清眸一凜,心底暗暗驚呼了聲!
這人她記得。
半年前,初初交春,她與他同乘畫舫盪舟湖上。他闔眼躺著,她攀附上去,趁他熟睡她……
偷偷親了他。
雖則想不起前因後果,但只是腦中浮現的這一幕綺麗畫面,便足以讓青嫿的雙頰如過火一般滾燙!她倉皇將頭低了下去。
竟然是她先引誘的他麼?
自小阿孃讓她讀過的閨禮淑儀都去哪兒了?
難以接受這個事實的蘇青嫿,卻只敢在心底深處吶喊發洩一通,面上依舊保持著平靜。
待情緒稍稍平復,她不禁疑惑起來,既然半年前是她先中意的人家,又為何嫁的如此不情願?
難道是這半年間,他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亦或對不住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