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起來得多少年了,我計算不清。何曾聽他這樣過話,像是託孤。
心裡痠疼得像是絞起來,眼睛卻乾澀得眨著都疼。我還能爭取麼?這樣的康熙我沒有見過,不留情面,若是再糾纏下去,只怕反倒害了他。
向著康熙伏身叩首,卻不出話來,努力動了動唇角逼著自己了聲“臣媳告退”,撐著地面勉強站起身。才後退到門邊,聽見康熙的聲音,“若是換作老十四,你也會來向朕求情?”
提了裙襬再次跪在地上,我能感覺到門縫裡隱隱吹到背上的風。
若是換作十四我會麼?
歷史上似乎沒有這一出,被打的事已經過了,此後的十四除了威風八面做大將軍王,便只有後世猜測的他與胤禛兄弟間的王位之爭……
康熙不再追問,殿內仍是安靜。我努力地想,若是真有那一天我也會吧,不止十四,即使換作老九或是老十,估計也會。
康熙聽了我的回答輕笑兩聲,配合著他手指敲在桌面上的嗒嗒聲,叩在我心裡。
“十九年了……”我聽到康熙的一聲長嘆,聲音越漸低沉,“朕信你的是真的,對老四對他這些兄弟,你做得確實不錯。只是,你告訴朕,該拿你怎麼辦?”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紙灑在胤祥背上,還有地上,仍是擋不住絲絲冷風,透過衣物滲進面板浸入骨髓。我不知道康熙是何用意,這樣的話,該怎樣回。他知道什麼?暗示我什麼?他想做什麼?
“朕如何對胤祥,往了是父子家事,往大了就是君臣國事,豈容你一女子質疑求情,就是他額娘還活著,也不敢這樣和朕話。這麼多年你的規矩學到哪裡去了?朕一次次給你機會,竟然學不得乖。若不是為著老四,朕一早就要了你的腦袋,哪兒容得你今日放肆。”
我跪在原地僵直了身子,反覆咀嚼著他的話,腦子裡錯亂得不知從何整理。他早就想殺我了麼?為了胤禛才一次次放過我?我知道自己此次魯莽,卻是情不由己,沒想到竟把他氣成這樣。只怕胤祥沒事,我倒要命休矣。
才正想著就這樣吧,若是康熙因此轉了方向,不再去為難胤祥,我此次前來也算有用,卻聽見胤祥的聲音,“皇阿瑪息怒……”
“你住口!”
胤祥一句話還沒完,隨著康熙一聲怒斥,已大步踏到我面前,月白色袍擺輕微飄起緩緩伏落在腿邊。
“你抬起頭來,看著朕,告訴朕,你是誰?告訴朕,你是不是烏喇那拉氏!”
胤祥回頭在看我,眼中的焦急像是隱著一簇火苗,我輕微搖頭,看著他又轉回身跪好。頭還有注視的目光,我左手包住右肘的寒涼摒住呼吸,藏了十九年的秘密原來早就被他看穿了。
面前的袍擺安靜地垂著,不知康熙是否有如此耐心等我的反應,只是胤禛的面孔總是跳在心底揮之不去,只得伏在他腳邊低聲回道:“回皇上話,奴婢懇請皇上召四爺前來。奴婢曾和四爺過不會瞞他,終有一日會告訴他。即使今日他不是第一個知道的人,也該和他清楚講明白……求皇上成全。”
黑色的皂靴終是走回到桌旁,仍是手指叩在桌面的聲音,許久,康熙才了一句,“李德全,叫老四出來。”
他一直在!
我伏在地磚上抬眼看去,金黃色的簾後閃出一道頎長的身影,身上穿的還是凌晨出門時我幫他套上的石青色五爪金龍補服,右手攥著一串手珠垂在腿邊,向坐回椅中的康熙行了一禮便站於桌旁。
紫檀手珠被他緊緊攥在手裡,盯著我看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的陌生。我的心猛地沉下去,低頭藏住眼中湧上來的溼涼,額頭貼在自己冰涼的指尖上,淚順著指縫流到手心下,溼了地磚。
避過胤祥,我把秘密挖出來,每一字便覺得往後退了一分,不知是否還能再走回到他身邊站在一處。只是得越多,心裡倒越輕鬆起來。以後的我,不管生死,不管封存在誰的軀殼之下,我都是真正的我,也好。
能主宰一切的康熙不知在想什麼,我無力地趴在地上不再想任何人任何事,只是安靜地趴著。
直到宣判死刑。
也許在康熙眼中,我就是個妖女,不該繼續留在人間禍害他的兒子。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重疊成一句,“皇阿瑪……”
最後只剩下胤祥的聲音,今天的他破了太多的例,語氣中盡是我沒聽過的。“皇阿瑪開恩,四嫂殺不得,不管四嫂是誰,她與四哥生活了這麼多年,沒有傷害過任何人。還有弘暉和紅挽姐弟,他們還,不能沒有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