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快步走到病床邊,忍不住埋怨老太“奶奶你上來怎麼都不跟我講一聲啊。”
要是提前知道,她起碼還好安排一下。
老太擺擺手“跟你說什麼,我又不是來看你的。我跟你弟弟車來的,看過他就回去。”
說著,她伸手指著根生叔叔,“你自個兒好好想想吧。”
病房門開了,林鑫手上拎著暖水壺進來,看到老太也是一愣“太太,你什麼時候來的?”
老太一雙小腳,根本走不得路。
從鄭家村到醫院這麼遠,就是有車子,她肯定也吃了好大的苦頭。
火車快要出發了,林母不能耽擱。
她趕緊從包裡摸出五十塊錢塞到大女兒手上,叮囑道“鑫鑫,媽要出差。你照應好太太啊。”
說著,她拎起箱子匆匆出病房門。
林鑫從床頭櫃上拿了只洗好的葡萄,剝了皮,笑眯眯地送到老太嘴裡頭“太太,甜不甜啊?”
“怎麼不甜。”老太嗔了重外孫女兒一眼,嘆氣道,“你們是趕上好時候,泡在蜜水裡頭長大噢。我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哪裡能上學堂看書識字啊。呵,手指頭斷了還有先生給接起來?想得美,爛手爛腳拉倒。”
根生叔叔的手指頭又接上了。現在醫學水平超乎林蕊的預料。
老太瞪眼“你好大的能耐。人家教授一下飛機就給你開刀,累出個好歹來,你賠得起?”
根生叔叔臉紅脖子粗“我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三千塊,嘴皮子上下一搭,政府是他家開的,比鬼子進村還狠。”
“你曉得鬼子進村是啥樣?在鬼子面前動刀,人家一刺刀就戳個透心對穿。你是身在好時候,沒看到過。”
老太丁點兒也不慣著根生叔叔,“你超生你有理?有兩個還要再養一個。國家政策哪裡不對?是像你媽那樣生下來養不活悶死好,還是一開始就不生好?”
她狠狠地瞪了眼床上的病人,“你們都是老爺,不管家裡頭死活的。你媽悶你的時候,人都是木的。她心裡頭有多苦,你曉得?”
根生叔叔被老太太擠兌得說不出話,半晌才冒出一句,“我自個兒養孩子,養得好養不好都是我自家的事情,憑什麼罰我款。”
“你自家的事?你好大的口氣啊。”老太說話硬的很,“學校是你建的?先生是你請的?給娃娃打預防針的醫生是你培養的?國家養這麼多人,哪裡不要錢?沒國家,你現在還不是跟四奶奶我一樣,是個睜眼瞎,一個大字不識。”
根生叔叔不服氣“國家說要罰這麼多錢啊?中央政府下命令來,我砸鍋賣鐵都沒二話。”
“你想的倒是挺美的。”老太搖頭,“國家這麼大,領導事情這麼多,能一個個給你管過來?”
老人苦口婆心,“不錯了,根生,人要多念著好,不能光盯著拐處。三千塊錢是不少,可你國家收你的地沒有?斷你的口糧沒?”
根生叔叔冷笑“三千塊錢,還不曉得進誰的腰包呢。我為國家做貢獻我願意,要我養貪官,我可不樂意。”
“進誰的腰包?咱們村上小學的先生們誰給發工資?除了一位陳校長是正式老師外,其他的,可都是鎮政府發錢。沒這些先生,鄭家村的娃娃到哪兒上學去?”
老太太嘆著氣,“抓大放小,眼睛長在前頭,多看看好處。你自個兒想想,這些年來日子是不是越過越好?不能光跟旁人比,也要跟自己過去比。做人啊,不能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罵娘。”
她拄著柺杖站起身,“好了,人看過了,該講的話也講過了,我回家去了。”
林蕊趕緊攔下老太“不行,太太,你都來了江州,怎麼能就這樣走啊,怎麼也該好好住兩天。”
江州歷經幾朝,好吃好玩的地方實在太多了。眼下放暑假,她跟姐姐都有空,必須得帶著老太到處玩遍。
老太癟著嘴巴笑,示意重外孫女兒看她的腳“老太哪裡能玩啊,老太都走不了路的。就看看你們的腳,老太也要記□□一輩子的恩德。”
林家姐妹無論如何都不肯放老太太就這麼回去。
林蕊靈機一動“舅舅還沒回來呢,你現在怎麼走?咱們就趁著舅舅去辦事的時間,出去逛逛好嗎?”
工人醫院在市中心,旁邊是江州百貨大廈。
她們推著太太先逛百貨商店,給太太買件新褂子。然後再去旁邊的工人電影院看電影,今天有新片子上映。接著到對街的百年老店吃晚飯,嚐嚐招牌菜。
老太太樂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