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隻手腕被周子舒抓著,另一隻手撐在地上,幾乎是半伏在周子舒身上,張成嶺這時已經睡死過去了,兩人呼吸和說話都放得極輕,黑暗中,竟有種不可名狀的曖昧。
溫客行忽然湊近了,將外袍解下來,裹在他身上,挑起他鬢角的一縷髮絲,低聲問道:“阿絮,‘周絮’是你的真名麼?”
周子舒甩開他的手,將他推開,理直氣壯地道:“溫兄說得什麼笑話?好像‘溫客行’便是你的真名一樣。”
溫客行聞言挑挑眉,更加柔聲細語地反問道:“那依你之見,我該叫什麼呢?”
周子舒沉默了片刻,才低聲問道:“溫兄,你真的姓溫麼?我倒覺得,你該姓容才是。”
第三十三章 鬼主
溫客行慢慢地坐正了身體,沉默不語地看著他。他兩條長腿盤起來,手指敲打著自己的膝蓋,半晌,才輕聲說道:“我不姓容,只恨我今生今世沒見過那姓容的,不然見他一回,宰他一回。”
周子舒臉上看不出什麼訝異的神色,聞言頓了頓,才放慢語速,說道:“哦?看來那是我猜錯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如今的鬼主,便是容家後人呢。”
黑暗中只能聽到張成嶺輕輕的鼾聲,兩人相距不遠,卻都是死一般地沉寂,不知過了多久,溫客行才慢慢地露出一個笑容。這笑容和他平日裡傻乎乎見牙不見眼的表情不一樣,眼角並沒有笑紋,一雙漆黑的眼睛依然冷冰冰,反射著微弱的光,尖銳地看過來,長眉微挑,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哦?”
周子舒話音輕得似乎連嘴唇都不怎麼活動,語速卻極快:“喜喪鬼花錢僱了毒蠍,一路綴著那小鬼,其實並不是要殺他,而是非常想知道,張家莊慘案的那一回,他有沒有見到過一個少了一根手指的人,據我所知,吊死鬼薛方,便是少了一根手指的。但從那日在破廟裡遇見那群人開始,我便知道,張家滅門的案子,並不是鬼谷之人做的。”
溫客行似乎很感興趣一樣地追問:“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周子舒輕輕笑道:“從十萬惡鬼眾手裡毫髮無傷、全胳膊全腿地把那小鬼一路護送到太湖,我若是真有那麼大本事,早就稱霸武林了,還在這混什麼混?”
溫客行用一種很是熾熱目光看著他,說道:“……你也不用這樣自謙。”
周子舒繼續道:“可為什麼喜喪鬼要追著這小鬼不放呢?我想著,或許只有一個解釋,無論張家莊的案子是誰做的,這中間定有青竹嶺惡鬼,私自出谷,參與到了其中,喜喪鬼懷疑……或者說,想讓別人懷疑,那人便是吊死鬼。再者那日顧湘在破廟中殺了的黑衣人臨死的時候,說過一個‘紫’字。紫什麼呢?我想……不會是紫煞吧?”
溫客行點頭道:“不錯,我二人從江南一路跟到了太湖,又一路跟到了洞庭,來得巧合,出現得也可疑,我還殺了地穴裡的那個小鬼,也是怕他吐露我身份,對麼?”
周子舒說道:“這並不難猜,溫兄,放眼整個江湖,叫我猜不出來路的人,實在太少了,南疆北漠不算,中原武林,充其量一隻手也能數過來,和你相處了這麼多日子,若再不明白,豈不是太傻了麼?”
溫客行沉默了一會,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噗嗤”一聲笑出來,點點頭,道:“你知道的事真是太多了,周……莊主?周大人?”
周子舒笑道:“如今不過草民一個,鬼主實在太客氣了。”在溫客行方才直接點名“七竅三秋釘”的時候,周子舒便知道,自己的來路恐怕已經被他猜到了。
兩人便無話了,那一刻,溫客行不再是油嘴滑舌專好男色的大混混,周子舒也不再是荒腔野調潦倒落魄的流浪漢——風崖山詭秘的主人和天窗莫測的前首領在一個廢宅裡默然相對,更像是一場無聲的較量。
唯一的見證人還居然在一邊睡得昏天黑地。
周子舒便往張成嶺的方向看了一眼,將聲音壓得更低:“鬼主一直跟著這孩子,難道不是因為覺得他知道些什麼,比如……那個犯忌離開鬼谷、之後又一直追殺他的人究竟是誰?”
溫客行笑眯眯地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就是跟著他呢?”
周子舒失笑:“你不是跟著他,難道還是跟著我不成?”
溫客行卻只是笑,那樣子竟非常容易讓人誤會成他正深情地看著一個情人,笑得周子舒愣是覺得有些發毛,半晌,溫客行才輕飄飄問道:“阿絮,你不覺得我們倆越來越配了麼?”
周子舒斬釘截鐵地道:“完全不覺得。”
溫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