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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阿蓮端來水,我擰了條毛巾替李偉擦身。他渾身都是泥漿,頭上、額上、臉上、手臂上、背上、腿上都是青紫的大包和血口。我的心疼得在抽搐,眼淚一滴滴滴在他的身上。曾經是那麼瀟灑倜儻的一個男人,今日竟落得如此地步,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生活真是殘酷。

那些民工走了,屋子裡也空了。

阿蓮和黃健站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

“謝謝你們,你們去吧。”我的眼淚還在流,我從心中感激他們倆。

“別難過了,有什麼事招呼一聲,能幫的我們儘量幫,大家都是在外面打工的,互相幫忙是應該的,我們走了,你們多保重。”

李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黑暗中,我看到了他眼角緩緩滲落的淚。

115

李偉昏睡了三天三夜,醒來後,再也不說話。每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最多去外面水房刷牙沖涼,然後,又把自己關在屋中。我亦不敢跟他說話,我倆就這樣默默地過日子。性生活,已完全下課。

再見,不要永別(54)

李偉總是在半夜忽然驚叫,猛然坐起。

我知道,惡夢在糾纏籠罩著他。

我抱住他,把怔忡驚懼中的他輕輕放倒,一遍遍在他身上撫摸,一遍遍用十指替他抓頭捏頭,看著他的精神漸漸舒緩,慢慢睡去。

他側身躺在我懷裡的姿式特別可愛,像純潔的嬰孩一般,安恬,呼吸輕柔均勻,鼻翼歙動,睫毛微顫。我久久地注視著他,怎麼看也看不夠,忍不住,就悄悄地用舌尖去舔他濃黑的眉毛,長而黑的睫毛,高挺秀美的鼻子,和他那幾近完美的嘴唇。一股溫暖的熱流漸漸升起,在我的心中湧動。

後來,他整夜整夜地不睡,常常在夜深人靜時,一個人悄悄翻身下床,悄悄溜出屋外,騎著單車,在海口的大街小巷狂奔亂竄。有時正騎得飛快猛然煞住車,跳下車彎腰雙手舉起單車,使勁摔出去,然後,對著空寂的街道和天空嗷嗷大叫,那叫聲淒厲、蒼涼、高亢、尖銳,像一隻被困鐵籠中的狼嗥。

躲在另一個角落裡,悄悄跟隨著他的我,看到這一幕,總是淚流滿面。

白天,他的許多習慣也變了。他已不會從從容容吃飯夾菜,而是狼吞虎嚥,三抓兩塞,吃完,“叭”放了碗筷,說:“我飽了。”就下了餐桌。過馬路上街,他再也不牽我的手,護著我,而是一個人匆匆衝過去,留著我在街那邊發呆。

偶爾和人談話時,他的手腳總是在不住的亂動,有時下意識地把手中的東西一點點撕碎。

116

阿蓮敲門進來,遞給我一沓錢,說:“這是800元,你們先用著。”

接過錢,我低著頭說了很多感謝的話。長到二十幾歲,我還從沒有對一個人說過這麼多感謝的話呢。

阿蓮借給我800元錢,這讓我感到自己很卑下,羞愧咬齧著我的心。

我把400元交了這月的房租,剩下400元在我袋中裝著。

看著昏睡的李偉,我想我再也不能再這樣等待下去了,我們等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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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我找了陳生。陳生還是一臉平靜,公事公辦的樣子,也還是那句話:“有事嗎?林小姐。”

我說:“對不起,陳生,我想問問,我們什麼時候能發工資,能開工?”

“你有什麼困難嗎?林小姐。”他看定了我。

“沒有,我想辭職。”我平靜地說。

“為什麼?有別的公司請你嗎?”

“沒有。”

“如果有別的公司請你,我們可以跟他們商量一下。”

“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走?你乾得很好。”

“我原單位讓我回去。”我撒了個謊。

“你原單位在哪? 告訴我叫什麼名字? 我們也可以跟它商量。”

“不行,我們是國營單位。”

他望向我的眼光,全是溫柔。

我低了頭,不敢和他的目光相遇。

“你再考慮考慮吧。”

我走出了陳生的辦公室,沒想到他會這樣挽留我。

第二天,我向他遞交了辭職信。

他的臉冷極了,盯著那信,看了好久,才說:“你乾得很好,為什麼要走?留下來幫我好嗎?”

“對不起。”

我知道400元錢用不了多少天,這裡的開工又遙遙無期,工資更不知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