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步走了出去。
傅珺看著侯爺高大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動,遲疑了一會,便也跟著出了房門。
外頭的雪仍在下著,晶瑩的雪片絮絮灑落,宛若一場無聲而盛大的舞蹈。傅珺吸了口氣,空氣清潤溫和,帶著一種雪天才有的溫暖與柔滑。她凝目看去,卻見平南侯的身影便在不遠處。他未曾沿廊下行走,而是在這漫天的冰雪世界裡大步疾行。
“祖父。”傅珺喚了一聲。步下臺階急步追了過去。
侯爺聞聲回身看去。卻見傅珺披著小紅鬥蓬,擺手蹬腳,奮力踏過幾乎埋過小腿的積雪,跌跌撞撞地向這邊行來。一面走一面還叫著“祖父等等我”。
平南侯一直微蹙的眉頭放鬆了下來。面上不由自主地便帶了幾分笑意。負手望著那一身紅衣的小人兒道:“棠姐兒跑出來做什麼?找祖父有事?”
“嗯,”傅珺一面用力點頭,一面大口地喘著氣。加緊幾步奔到侯爺身前,仰起臉道:“祖父,孫女有一事相求。”
聽了傅珺所言,平南侯的臉上便露出一絲興味來,問道:“何事?”
傅珺飛快地組織了一下語言,言簡意賅地道:“孫女想要那兩個丫鬟回秋夕居。”
“哦?”侯爺的雙眉微挑,“你說的是那兩個跟你去燈會的丫鬟?”
“正是。”傅珺點頭道。
侯爺便問:“為什麼?”
傅珺道:“因為她們罪不致受重罰。”
“哦?”侯爺笑得更加興味了:“身為奴才卻任主子走失,罪還不重麼?”
傅珺聞言不由一笑,道:“祖父,孫女說句大不敬的話,便那天是爹爹親陪著孫女,孫女只怕也還是會走失的。”
傅珺此言大有深意,侯爺的面色驀地冷了下來,眼神變得有些莫測,看著傅珺不出聲。
傅珺卻展顏道:“因為孫女太想喝張子秀家的豆漿啦,一定會求了父親過去的。此事若論有錯,頭一個錯的便是孫女。您想呀,連爹都攔不住孫女,涉江與迴雪不過是小小丫鬟,更攔不住孫女兒啦。”
她說話的語氣十分輕鬆,大大的眼睛裡帶著孩子的天真與童稚。侯爺聞言面色稍緩了一些。
“更何況,”傅珺繼續說道:“孫女以為,她們唯一的錯誤,便是在那天的那個時間,出現在了孫女的身邊。也正因如此,孫女才信得過她們。”
說這些話時,傅珺眼中的天真與童稚盡皆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她與侯爺相處極少,但對這位侯府最高領導者的喜惡,傅珺卻並不陌生。一個人的微表情不僅可以表達情緒,也是其性情的一種體現。
傅珺知道,在一定條件下,平南侯喜忠直勇決之人,但這種忠直勇決又不能是愚忠愚勇;身為上位者,在不觸及底線的情況下,若有人能小小地挑戰一下他的權威,他會覺得興味。
比如此刻,在聽了傅珺這番意味深長的話後,侯爺眼中的興味便又濃了。
“你就這麼信得過她們?”侯爺微笑著問道,“你就不懷疑她們與你走丟一事有關麼?”
“若真有關,她們還會只在柴房裡關著麼?”傅珺歪著腦袋反問道。
侯爺一怔,眼中漸漸露出幾分訝色,凝視傅珺良久,方又問道:“為何不去向你祖母求情,卻來求祖父?”
傅珺早知道他會這麼問,也知道這個問題若回答不好,她的努力只怕要落空。
可是,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
她之所以來求侯爺,所恃者不過是那點兒小功勞而已。比如她猜測:太后娘娘召她進宮,很可能是知道了她幫著破案的事情;而太后召見又預示著,案子很可能已經破了,孩子們被找回來了,唐寂也很可能說了她好話之類的。
當然,這些都是她倒推出來的,做不得準。但至少,太后娘娘下旨召見,這是給侯府長臉的事。她傅珺藉此之功提個小要求,應該不算過分。
而更重要的是,侯夫人不待見傅珺。傅珺若求到侯夫人那裡,就算表面上她答應了,暗中必定要做手腳。只要事情上升到侯夫人這個高度,就會演變成三房與侯夫人的對抗,最後的結果便很難說了。可是這些話,她又沒辦法說出口。
一時間,千言萬語匯聚於心,傅珺卻找不出合適的回答。她緩緩垂下頭去,沒說話,只長長地嘆了口氣。
侯爺看著倒樂了。
他確實喜歡聰明忠直之人。不過,凡事皆需要有個度。太過於聰明忠直了,卻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