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水自然不是普通的水,她若真敢拿普通的水來招待杜宛,這個女孩兒不拂袖而走才怪。這是從老和尚的佛舍外那口井裡打上來的,天下第一泉。老和尚說送她兩擔,所以她也老實不客氣地在離開的時候,帶足了兩擔水。
杜宛從腰間解下一隻紅錦香囊,小心翼翼地倒出一撮翠綠可愛、蘭香隱隱的茶葉,正是每隔四年才能製得的素心龍井,這茶雖難得,但相比天下第一泉,卻還是略遜一籌。所以,是她蹭了水,而不是華灼蹭了茶。
“再等一等,一會兒還有客人來。”華灼連忙阻了她。
杜宛一笑,徑自取了一隻白瓷盞,把素心龍井倒進去,又蓋上,免得茶香流失,然後才問道:“你還邀了誰?”
“清玄。”華灼說出一個名字,曾經的韋家大小 姐,如今的小比丘尼清玄師父。
“你與她並不算相熟。”
杜宛淡淡道,她知道華灼跟清玄是有些來往,但這來往,只是浮於表面,表面上的交往,一種俗世中必要的人情,並不是真正的交情深厚,華灼這個人,表面上溫和良善,平易近人,事實中,骨中藏稜,肉中隱刺,很難真正的親近一個人。
“但是你與她相熟呀。”華灼笑呵呵的答道。
杜宛不由得一笑,她是何等冰雪聰明,立時就聽出了華灼話中的意思,道:“既然有我相熟的,便必然有我不相熟的,你還請了誰?”
“我的一個堂姐,旁系的,閨名叫做宜人,我想介紹給你認識。”
杜宛點點頭,道:“其實你不必照顧我的情緒,清玄畢竟已經是世外之人,無端卷她入俗世不好。華宜人,這名字聽著便覺得不俗,想來是個妙人,我信得過你,不會介紹一個無趣之人給我認識的。”
華灼又是一笑,指著白瓷盞和裝水的碗道:“我只是覺得,這樣的好茶,這樣的好水,若沒有一位清心寡慾、脫世忘俗的人在場品茗,便是糟蹋了。”
杜宛想了想,贊同道:“算你有理。”
於是不再有言語,華灼繼續趴在視窗欣賞著美好的春雨春光,她的頭髮已經梳好了,兩個簡單的圓髻,插了一枝剛剛從枝頭摘下還帶著雨珠的桃花。鮮豔,嬌嫩,襯出人面桃花的美麗。
杜宛脫了鞋,側倚在軟榻,手裡已多了一本書卷,緩緩翻看。紫鵑沉默著,卻也自然而然地從腰間香囊裡取出一小塊上好的水沉香,放進燻爐裡,點燃。
淡雅的香氣,漸漸瀰漫了整個屋子,然後從視窗、門縫中逸出去,融入了春風春雨春光中。
然後,華宜人來了,帶著那個醜醜的、名兒卻旖旎豔麗的小丫頭碧桃花。
“杜宛。”
“華宜人。”
華灼的介紹簡單明瞭,杜宛和華宜人都不是普通的女孩兒,一個冰雪聰明如詩如畫,一個淡然雅緻心如高山之雪,只一見面,細細一打量,便彼此有了底,所以根本就不用華灼畫蛇添足多說什麼。
清玄來得最晚,昔日的千金之軀,如今只是一襲僧袍芒鞋,胸垂佛珠,淡眉素面,雖無綺麗之貌,卻別有一番超脫氣質。
“阿彌陀佛,小尼來晚了,今早有一場小法會,方才結束。”略略解釋了一下來晚的原因,然後清玄望著華灼微微的笑,合什見禮,“華小 姐,久不見,卻是風采更勝往昔。”
華灼連忙回禮,也笑道:“清玄師父亦是神采奕奕。”這倒是實話,清玄現在的神情氣色,比當初好了很多,可見她已經徹底從被逼迫出家的低落情緒中走出來,在佛法中獲得了安寧。
再次把華宜人介紹給清玄,仍只是寥寥數語,清玄卻是自有一套觀人之法,見華宜人雖是容顏淡雅,卻是眉帶倔色,顯見是有段過往的,便笑道:“初次見面,我有佛珠一串,檀木所制,最能清心寧神,便贈與宜人小 姐吧。”
華宜人接過佛珠,很是認真地套在腕上,道:“多謝師父贈我佛珠,宜人必視若珍寶,珍而重之。”
清玄微微一笑,道:“佛珠只是外物,還是要你自己放開些,心靜便好。”
華宜人若有所思,轉動著腕上的佛珠,漸漸出神,清玄也不擾她,轉而又望向杜宛。杜宛正在燒水,這時水正好一沸,她又往裡添了一點中冷泉水,然後等待第二沸。
華灼注意到清玄的目光,笑著解釋道:“這是天下第一泉,我自京中帶回來,燒水這活兒,原來該讓丫環來做,宛兒偏是不肯,說丫環不懂水性,白糟蹋了這麼好的水。”
清玄微微動容,道:“原來是名聞天下的中冷泉水,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