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聖上得了鎮南王府一系的支援,後族勢力被壓制,這時榮昌堂便成了聖上眼中一根刺,你以為聖上為什麼讓我們榮安堂入京?”
華頊雖稟直方正,卻也不是迂腐的書呆子,朝堂上的這點兒事,他看得分明,聖眷突降榮安堂,自不是因為他修堤有功,而是因為榮安堂和榮昌堂一向有嫌隙,榮安堂入京,就是為了牽制榮昌堂。所以榮昌堂以後如何,便要看他們是否懂得進退,若大堂兄肯在吏部安安分分地一直當輔官,榮昌堂保住今日的地位不難,但如果大堂兄還想在仕途上更進一步,恐怕榮昌堂早晚終有一難。
“原來林鳳那丫頭入宮,竟是這個原因。”
方氏果然沒有拎清重點,華頊一番話,重點在後一句榮安堂入京,但她卻只想到林鳳入宮為妃的事情,鎮南王府如今雖只是個閒散宗室,但祖上卻是軍功起家,現在不掌兵權,可在軍中將領中威望猶在,林鳳入宮,就相當於聖上得到軍中將領們的全力支援,後族勢力原就偏重在兵權,如此一來自然被挾制了。
想了想,轉而她又恍然大悟:“這樣說,老祖宗堅持要讓六丫頭入宮,也是為了保住榮昌堂,倒並非全是為了那榮華富貴而去。”
說到這裡,她不由得又敬佩起老祖宗來,雖說榮安堂被老祖宗算計得不輕,但是這份遠見,卻真是誰也及不上的。只可恨老祖宗為榮昌堂謀算也就罷了,卻偏要拿自己的女兒當墊腳石,這才最終雞飛蛋打一場空,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榮昌堂壓制了榮安堂這麼久,最終被榮安堂翻身反制。
華頊又思索了片刻,才道:“老祖宗既然這樣說了,將來榮昌堂若真有難,能幫就幫一把吧。”
這話倒讓方氏又是大吃一驚,道:“老爺……”
自家老爺對榮昌堂有多怨恨,她再清楚不過,如今竟然答應在適當的時候要幫榮昌堂一把,簡直就像日出西方一樣不要思議。
華頊看了妻子一眼,淡淡道:“你呀,還不如女兒明白,榮昌堂若是倒了,那我榮安堂豈不就是今日的榮昌堂。”
方氏若有所悟。
父母這番談話,華灼是幾日之後才知道的,方氏本來猶豫著該不該讓女兒知道,畢竟朝堂上的事情,婦道人家不該多問,但後來一想,女婿莊錚將來也是要走官道的,女兒早晚得面對這些事情,現在讓她心裡有個數也她,所以還是都告訴了華灼。
榮安堂入京的真正原因,還真讓她吃了一驚,不由得感嘆聖心難測。不過對老祖宗的那番話,她終於放下心來,知道了榮昌堂的處境,老祖宗會有這樣的交代也就不奇怪了。仔細想想,老祖宗為了榮昌堂,也算是費煞苦心,自己壞了她的如意算盤,相當於間接毀了榮昌堂的煌煌坦途,老祖宗沒把她恨到骨子裡,已經是大度了,現在病重之身,還要拉下臉來,求著榮安堂在將來榮昌堂有難的時候拉一把,這份忍辱之心,實在是讓她這個兩世為人的,都覺得欽佩。
自此之後,華灼就不再亂跑了,安心在家繡自己的嫁衣,除了林鳳接她入宮那次,便幾乎再也沒有出過門,就連莊家也不大好意思再去了,畢竟離她的出嫁之期只剩下半年,按規矩,婚期定後她是不能出門的。
時光過得飛快,轉眼間一夜風雨不知吹落了多少花,已到了春去之際,華灼收到了一封來自嵩山書院的信。封面上的字跡,很熟悉,但也有一絲陌生,因為字型看上去比印象中更加剛勁,也更有風骨了,有了幾分大家風範。
“小姐,是姑爺的信麼?”
八秀在邊上探頭探腦,被羞紅了臉的華灼一把推開。
“我到湖邊走走,你們誰也不許跟來。”
甩開幾個丫環,華灼一溜煙地跑到了太液池邊上,春夏之交,湖光甚好,暖風燻人直欲醉。
“……從別後,山高水長,啟歸途,家園在望……”
信中無非是問她安好,唯只這一句,教她心生喜悅,莊錚就要回來了,他是特地寫信告訴她,他要回來了,甚至還表達出深深的情緒。“從別後,山高水長”,這分明是思念之語,“啟歸途,家園在望”,這是盼望著能與她早日相見。
將信紙輕輕地貼在心口,她抬眼向著北面望去,入眼的是太液池無邊無際的一片碧波,藍天白雲倒映在水面上,一行不知名的鳥兒留影而去,這樣的美景她卻無心留戀,只是向著更遠的地方望去,依稀彷彿看到,蔓草深深的洛水古道上,少年縱馬狂奔,風揚起了他的衣襟,夕陽追趕在他的身後。
一抹彷彿花蕊初放的微笑,在她的面容上綻開,垂柳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