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以來,她刻意模糊這段記憶,刻意不想翁歸靡的遲疑對她造成的傷害。是的,她犯過錯,她的所作所為直接導致扶瑪喪命,自始至終,她沒想過為自己辯解什麼,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還是會這麼做。
但她不懂,翁歸靡為什麼會有那種念頭,連他自己也無法否認,有那麼一瞬間,他恨不得她從這世上消失。他愛她,不是嗎?難道他的愛只是說說而已,只是情深意濃的時候隨口說的甜言蜜語?在他眼中,他只看到她美好的一面,卻不能容忍她也是有汙點的!
愛是理解,愛是包容,翁歸靡與扶瑪糾纏不清的時候,劉燁做出讓步,這是出於理解與包容。退一步海闊天空,她不希望她的愛將心愛的人推向懸崖,她不希望她的愛成為令人窒息的禁錮,只要他過得好,她願意退出。
可是,翁歸靡又是怎樣回應她的愛呢?翁歸靡捨棄世襲的爵位奔她而來的時候,劉燁不是不感動的,她將自己毫無保留地獻給他,為這段感情劃上幸福美滿的一筆。其實,面對愛情,她也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她犯了絕大多數女人都會犯的錯,那就是過度迷信愛情,誇大愛情帶來的歡樂。
幸福如同水中月鏡中花,絢爛之極,一閃即逝,像一道瑰麗的光,來得快去得更快,讓人懷疑它是否真實,是否真的存在過。劉燁與翁歸靡短暫的相守甜蜜而幸福,甚至可以說他們從出生就在等待這一刻,也許是等得太久,也許得到太不容易,幸福顯得尤其珍貴。
在一起的日子雖然短暫,但這段回憶卻是一輩子的,深深烙印在心裡的,任誰都忘不掉放不下。劉燁不是個死心眼的人,但對愛情,她卻一股腦兒地往死衚衕裡鑽。翁歸靡對扶瑪的縱容讓她的心時刻飽受煎熬,劉燁為了保護自己和同伴,狠心除掉扶瑪,翁歸靡非但不理解,反而將她視作蛇蠍毒婦,這無疑又往劉燁的傷口上撒了把鹽。
劉燁永遠都忘不了那段日子,她感受到極致的快樂,也嚐到了痛入心扉的滋味。最愛是他,最恨也是他,他帶給她幸福,又親手撕開她的傷口。那道傷口遲遲沒有痊癒,總是表面快要復原的時候,又有潰爛的汙血往外流出來,如此反覆痛苦加倍。
治標不治本,傷是永遠好不了的,不管過去多久,總有舊病復發的一天。不拔掉梗在劉燁心裡的那道刺,她的傷口就不會癒合,追根究底,翁歸靡的遲疑就是病因。在她命懸一線之時,他想的不是儘快救她,而是在猶豫她該不該救,這個事實怎能不讓劉燁傷心。
如果劉燁對他的愛是有保留的,另有企圖的,那麼至少她不會傷得這麼重,但她確實付出了有生以來最純粹的愛,她將他視為相伴終生的那個人,為了他寧願承受所有委屈。可是他卻為了一個屢屢傷害她的人恨她怨她,她對他的理解包容,換來他的厭惡遲疑,這樣的愛對她來說公平嗎?
愛,或許不是對等的,不是付出多少就能收穫多少,劉燁懂得這個道理,她沒奢求翁歸靡能像她愛他那般愛著她,她只想在自己無助的時候有個依靠,陷入困境的時候有雙溫暖的臂膀。
除此之外,劉燁還是個保守傳統的女人,翁歸靡是烏孫的左賢王,他有機會得到昆莫的位置。除了他,望遍整個草原,沒人有這種能力。劉燁不否認當初愛上他,也有這個原因,她認定他,放縱自己的感情,她把自己交給了他,打定主意一輩子跟著他。然而,結局並不像她預想的那般好,遇到扶瑪這道坎,他們就過不去了。
看不到未來的感情令人絕望,不願成為依靠的男人不值得留戀,劉燁漸漸明白這個道理,她忍著痛從心裡放下翁歸靡。愛易逝,情易變,既然愛人也不能信賴,還是依靠自己最好。
劉燁以為自己完全放下了,回到烏孫除掉心頭患,來到大宛解決內亂危機,遠赴龜茲為難民重建家園,原來她靠自己也能做到這些事情,她對自己重新恢復信心。翁歸靡以庫斯特的身份歸來,劉燁裝作不以為然的樣子,對每一個人關心她的人笑說無所謂,不過,她自己知道心裡那道傷口又在隱隱作痛。
見不到他的人,她可以騙自己說沒什麼大不了,卻沒想到,僅是見到與他酷似的人,她都快要受不了了。每看他一眼,那道傷口就撕裂地更大一些,每想念一回,心痛就持續地更久一些。
翁歸靡向她坦承身份,她反倒不那麼痛了,那是痛到麻木的感覺,他帶給她的痛苦遠遠大於快樂,還有什麼好希望的呢!劉燁刻意與他保持距離,愛恨交織的情緒籠罩著她,如果可以不計前嫌重歸於好,她是不是就不會痛了,每當她這麼想,恨意是會減少一點,但隨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