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多摸摸這傢伙的底,興許還能發現一些他落腳的蹤跡。實現這一計劃的最佳方案就是要找到他的住宅,且務必要趕在警察前面。想到這兒,他大踏步朝自己的車子走去。
大自然母親在和地球上最強盛的城市嬉戲,此時的天氣又一次變得潮溼、陰冷。雨刷在擋風玻璃上來回不停地掃動。這些年裡她到這地方只來過一次。那一次她沒有下車,傑克走進屋子去看望他,目的是告訴他一個訊息,自己要和盧瑟的獨生女結婚了。她總以為老頭子根本不把這個當回事兒,但傑克堅持要去。很顯然,他在乎這件事。他出來了,來到臨街的門廊,臉上掛著微笑。他向前走著,又戛然而止,像是有人在他前面推了一把,很尷尬的樣子。是不是要到她跟前呢?他顯然猶豫不決。他們之間的情況比較特殊,這使得他想表示祝賀但又不知道如何表達。他搖晃著傑克的手,捶打著傑克的背,又朝她望過去,像是在徵求她的許可。
她毅然決然地將頭扭向一邊,雙臂抱在胸前,就這樣一直等到傑克回來駕車離去。他那瘦小的身影反射在汽車側鏡裡,映入她的眼簾。他看上去比她記憶中的要小多了,幾乎成了小不點兒。在她的腦海裡,父親永遠象徵著一個龐然大物,一個世界上最令她憎惡和恐懼的龐然大物。它無處不在,佔住了整個空間,那身軀巍巍然、盛氣凌人,叫人喘不過氣來。當然,這樣的龐然大物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但她在心裡不願承認這個事實。本來,她再也不想看到他的影子,可她此刻無法挪開自己的視線。汽車在加速。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她無法挪開自己的視線,她緊緊盯著折射在鏡子裡的那個曾給她生命、又斷然殘酷地扼殺她和媽媽的男人。
車子向前駛去。他還在那裡望著她,一臉的哀傷和無奈。她吃了一驚,但馬上又自我辯解地認為這是對方讓自己內心感到愧疚的又一伎倆。他的一舉一動在她看來都不可能存在任何善良的成分。他是一個賊。他無視法律。他是文明社會中的野蠻人。他的軀殼裡不可能給真情留有立錐之地。車子駛過了拐角,他的影子消失了,就像拴線上上的木偶,突然被人一扯,不見了。
凱特將車駛入私人車道。房子裡一片漆黑。她坐在車內。汽車前車燈反射著停在前面的小車尾部,她的眼睛被刺得生疼。她滅了車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下了車,踏入了陰冷、潮溼的世界。
剛下的一場雪並不大,地上殘留的積雪在她腳下嘎吱作響。氣溫很低,今夜肯定要結冰。她一邊用手撐著車子的一側以保持平衡,一邊朝那扇大門走過去。她沒有指望父親會在家裡,但來之前她還是洗了頭,做了髮型,穿上了平時上法庭才穿的一套衣服,甚至還搽了一些化妝品。她是成功者,她以自己特有的方式獲得了成功。萬一邂逅相遇,她要讓他明白,雖然他虐待和摧殘,她還是頑強地生存了下來,如今已是個成功者。
鑰匙還放在傑克多年前跟她說過的地方。一個超級大盜居然讓別人如此輕易地接近他的財產,在她看來,這不無諷刺意味。她開啟門,一步一步走了進去。此刻,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她身後發生的一切:街的對面一輛小車戛然而止,開車人心懷鬼胎地注視著她,並將她的駕駛牌號抄錄下來。
房子裡散發出因長年無人居住而積聚起來的黴溼味。她偶然也在腦海裡想象這個房子裡面的樣子。她想到的是整潔、有條不紊。果不其然,沒有讓她失望。
黑暗中,她在客廳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她沒有意識到,這把椅子是父親的心愛之物。她更沒有意識到,父親曾經光顧了她的寓所,也不自覺地坐過她家客廳的椅子。
那張照片放在壁爐架上。應該有30個年頭了。小凱特被媽媽抱在懷裡,從頭到腳裹在襁褓中,粉紅色的軟帽下隱約可見幾綹烏黑的頭髮。她天生一頭異常濃密的烏髮。父親站在母女倆身旁,他面容慈祥,頭戴一頂翻簷帽,一隻肌肉發達的大手挨著小凱特伸出包裹之外的五個小指頭。
凱特的媽媽在世時一直把這張照片放在梳妝檯上。葬禮的那天凱特把它扔了。她詛咒這張照片向人們展示的父女之間的親呢。當時,她父親剛到門口,她就把相片使勁扔了出去,胸中的怒火同時猛地爆發出來。她盡情發洩著,越來越難以自控,因為進攻的目標不還嘴,不還手,只是站在那兒,一言不發地承受著劈頭蓋臉的辱罵。然而,他越是沉默,她就越惱怒。終於,她打了他一記耳光,左右開弓地打他的耳光。後來大家把她拉開來,把她拽住。直到這時,她的父親才戴上帽子,把捎來的鮮花放在桌子上,任憑那張臉由於捱打變得又紅又腫,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