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南瑾挑簾而入,躬身行禮問安時,南老夫人幾乎是黑著臉,壓著滿心滿肺的怒氣道一句:“回來了?”
南瑾臉上冷冷淡淡,只輕輕“嗯”了一聲,坐下之後問南老夫人:“母親找兒子有何急事?”
南老夫人竹筐倒豆子似,連口大氣都不帶喘的,十分氣憤加不平道:“瑾兒,娘問你,你大哥和三弟這回的考績,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在吏部當差,職位又不低,你三弟沒升職不說,你大哥怎麼還被降了職,他們可是你的親兄弟,這不看僧面還要看佛面呢,你們那吏部的人都是怎麼辦事的啊……”
待南老夫人自己砰砰砰說夠了,南瑾才平靜開口:“母親,我回吏部交差之時,已知曉此事,特地去檢視了大哥與三弟的政績記錄,部內人員確實是秉公評斷,沒有惡意擅斷。”
南老夫人一拍桌子,蠻橫著大怒道:“我不管他們是秉公評斷還是惡意擅斷,總之,你想辦法,給你大哥和三弟都調個新衙門!”
南瑾語氣無波道:“母親,吏部調換官員,自有規章法制,恕兒子無能為力。”
南老夫人再雷霆震怒拍桌子,氣呼呼道:“你少蒙我,你堂堂一個吏部侍郎,難道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
南瑾看著滿臉怒火的南老夫人,緩緩道:“母親可是要兒子知法犯法,愧對聖上皇恩?”
這麼一頂大帽扣下來,南老夫人直被噎得哽紅了老臉,指尖顫抖個不停。
林氏介面過來,聲情並茂道:“二弟這是什麼話,母親怎麼會讓你做枉法之事,不過,這官場上的託人情走關係,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兄弟手足情深,二弟就如此忍心看你大哥與三弟遭人暗地恥笑?”
南瑾看林氏一眼,又淡淡道:“正因為手足情深,我才多次與大哥三弟說過,要腳踏實地做事,有了好的政績,擢升不是難事,如今大哥和三弟被評了如此考績,大嫂以為我臉上便很有光麼?”
再看向南老夫人,靜靜道:“母親,兒子已勸過大哥三弟很多次,他們總也聽不進我的話,還有勞母親多勸勸他們,若再如此混沌下去,日後會被直接罷免官職也說不準。”
南老夫人彷彿一隻鬥敗了的公雞,慘淡了臉色,老淚縱橫地悽聲如訴了:“瑾兒,他們可是你的親兄弟啊,你就不能幫他們一把麼?”
見老孃又打出了苦情牌,南瑾直接沉聲道:“母親一定要讓兒子做這枉法之事麼,聖上對兒子恩重有加,兒子實在無法做出不忠君之事,若母親定要兒子難做,兒子索性遞了辭呈,這吏部的官不做也罷。”
南老夫人突然不哭了,顫抖著聲音瞪著南瑾:“你說什麼!”
南瑾言辭清晰道:“母親,自古忠孝難兩全,兒子對母親全了幫兄弟的孝義,便是對聖上厚待的不忠,若兒子只念著聖上的隆恩,罔顧母親的心意,便是對母不孝,兒子實在不願做這不忠不孝之徒,也只能提前辭官致仕了。”
南老夫人呆了。
南家雖是官宦世家,卻從未躋身入真正的上流行列,南家先祖最高最大的官兒,也只做到正三品,而南老夫人如今出門在外,個個都說她的次子年紀輕輕的,就已經官至正二品,以後定然前程錦繡啊,並且還這麼孝順她,說她福氣可真好啊,南老夫人嘴上雖然說著哪裡哪裡,可心裡卻是極受用的。
若兒子當真辭官不幹了,她誥命夫人的名頭,自然也就沒了,長子官級六品,幼子官級才七品,到時候,那群京城的貴族老太太誰還有空搭理她啊。
南老夫人頓時失聲痛哭:“你這個不孝子,是要氣死娘麼!”
南瑾嘆了一口氣,緩緩道:“兒子對聖上盡忠,便是對母不孝,若對母親全孝,便是對聖上不忠,母親說兒子該如何抉擇?”
還能怎麼擇,南老夫人自然想要個……當大官的兒子了。
……
南老夫人大哭了一場後,也就慢慢死了心的心平氣和,這次子是個扭脾氣,辭官這種事兒,他還真能做得出來,當年,她說要把孃家侄女嫁給次子,次子不願意,她強橫著說不願意也得願意,然後,這死小子拎著書和衣裳,就跑去郊外的普生寺了,一連幾個月,寧願在外頭吃苦,也犟著性子不回來,直到她用緩兵之計說不逼他了,這才跟長子回了家。
見最難搞的一樁事暫時了結,南瑾便與南老夫人說起了家常閒話,道:“母親,兒子近兩個月都在外奔波,不知夫人可有將孝敬您的體己銀子按時送來?”
南瑾撂出來辭官這種殺手鐧,連南老夫人一時都拿南瑾沒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