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遲早有一天,他所熟悉的一切都會消失,包括老家臣和邪見,甚至御神木。即使他的母親告訴他:“殺生丸,孤獨是長生種最後的歸宿。” ——他的心中依然有一團無名火在燒,催促著他去做些什麼。 於是他來到了這裡,來到了曾經的弟弟身邊。 他不是因為孤獨而找他,也不是為了釋然而彌補,他對於這個弟弟最多的感情沉澱,是作為兄長沒能在朔夜救下他的隱痛,是一個哥哥在永遠失去血親後、於漫長的時光中感受到的愧怍。 這種感情很淺淡,卻足以讓他擁有一顆人心的溫度。 說來也是可笑,幾百年的光陰一晃而逝,世事更是日新月異、變化無端,可無論遇到誰、經歷什麼,都沒有人事物能再入他的眼。 他漫長的回憶像是一幅黑白畫卷,只餘一角火鼠裘的紅較為鮮明。他時常想起追殺奈落的那三年,談不上驚心動魄,卻不知為何會那麼濃墨重彩。 而在那三年後,他竟然學會了“告別”…… 熟悉的人類相繼死去,他們的後代身上有他們的影子,卻終歸不是他們。 老家臣回了西國,最弱小的冥加先一步老去。他還記得人類忙著過千禧年的時候,跳蚤小妖喝了點酒,壯著膽子晃悠進他的絨尾,喊著“老爺”和“犬夜叉”的名字。漸漸地,他的聲音小了下去,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卻只有幾句被他聽進了耳朵裡。 “殺生丸少爺……”老稱呼,冥加私底下不會喊他“王”,“你可以活很久很久,而我們無法陪伴你走得更遠。如果哪一天你與犬夜叉少爺重逢了,就……和解吧。” “長生種只有遇見長生種,才不會死於長生的寂寞中。” 一夜過後,冥加再也沒有醒來。他將小妖葬在了父親巨大的骸骨腹中,之後一路獨行,不知不覺又走到了日暮神社的御神木下。 箭痕、刀傷,樹根盤虯處葬著半妖的遺物和頭髮。他最欲之死去的弟弟早已死去,可到了最後,他竟是希望他活。 他數不清是第幾次吹著深秋的風,看著落下的冬雪,只知道年復一年,時過境不會遷。然而,當他在不同世界的御神木下再遇同一個血親,那凝固的時間突然再次轉動,入眼的世界重新有了色彩。 有那麼一瞬間,【殺生丸】明白自己讀懂了人心的“寂”與長生的“寞”。 他的“弟弟”……依舊如記憶中那樣鮮活。 犬夜叉嘟囔了一句:“你大半夜過來是為了敘舊嗎?”秉著老習慣攏手入袖,睡衣的袖子還算寬敞,夠他揣手,“戈薇和跡部……過不了幾十年,他們也會離開的。” 【殺生丸】:“不傷心嗎?那個人類巫女遲早會死。” 犬夜叉:“傷心有用嗎?難道我一傷心她就能長生了?”他仰望著御神木,“什麼都可以改變,唯獨人類的死亡是無法被改寫的定局。” 而這,是他們長生種必須學會和經歷的功課,不是麼? 【殺生丸】:“你對死亡看得很通透。” “畢竟死過一次嘛。”犬夜叉說得滿不在乎,他是真的放下了,“說起來,真沒想到會跟你聊這些話題。”感覺都不像是他們會說出口的話,“你變了很多,殺生丸。” 他第一次在【殺生丸】身上看到一種沉澱後的穩重,對方成熟了太多,也有了足夠的耐心和定力去完成一場兄弟間沒有火氣的對話。 他不知他改變的原因,只將一切歸結為時間的久長。 【殺生丸】:“……你也一樣。” 起風了,夜涼如水。 【殺生丸】終是抬步走向犬夜叉,放慢速度,也儘量讓對方放下戒備。是的,他們終究不習慣靠得太近,但血緣的拉扯和氣味的變更,還是縮短了二者的距離。至少,邁出這一步不顯得太困難。 犬夜叉:“你過來幹嘛?想打架?” 長生種本不畏寒,【殺生丸】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解下風衣,動作有些僵硬卻足夠堅決地將它披在半妖身上。記憶中,除了冥道,他從未給過半妖什麼東西,那麼這一次…… 【殺生丸】垂眸:“成年禮。” 犬夜叉的眼睛陡然睜大,“成年禮”的分量終是戳到了他的心房。他抬手捏住風衣的一角,指尖稍稍有點發顫。鼻尖包裹著大妖的冷梅香,他聞的出來,這衣服是用大妖的長毛做成的。 時隔一世,他收到了上輩子的親人的祝福。他祝福他成年,希冀他長生,彷彿在告訴他,他本該是受到祝福而生、為了得到幸福才來到世間的。 落在他肩頭的不是風衣,而是兄長的祝福和認可,也是【殺生丸】能夠交付出來的、一顆心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