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顯出蒼白。他的靈魂大聲說:“不,生活不是這樣的!”
一個人的純真,就這樣被摧毀了。
雖然從生活的整體流向上來說,健康的東西是它的主流,比如那位王倫式的黨支部書記畢業被分配在縣城當教師,既教不了中學也教不了小學,最後給離縣城十五里地的一所鄉村小學看大門;前年夏昕到西安去,聽當年的同學說,這位“王倫”現在挎個籃子正在鎮上賣麻花。但是,生活的這種演變所證實的東西,已經遠遠超出當時直接作用於夏昕的那個經驗世界,對他已經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了,儘管他非常同情那個賣麻花謀生的人。事情往往是這樣:道理很好,但是道理不能變為一個實實在在的人來善待生活中不斷受委屈的人。道理可知卻不可感。只有可感的東西才構成人看世界的基礎。
後來夏昕考研究生回到了北京。大學生活把一個純真的人改造成了對任何人都不相信,對任何事情都不抱幻想的人。他沉默寡言,默默地汲取知識營養;他不再顯示才華,他知道那是招禍的根源;一切空洞的理想和渴望都讓位給實際利益的算計……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則表現為:“我把我的事情做好。”他的確做得很好。在七個編輯室中,他擔任主任的編輯室是經濟效益最好的;在關於中心發展的討論中,夏昕的意見總是比其他人高出一籌。吳運韜採取的很多管理措施最初都是出自夏昕的設想。
逆境改造人,順境同樣改造人。一向對這個世界持冷漠態度的人,由於在實現自我價值過程中沒有遭遇敵意,周圍人愛著他,鼓勵著他,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就變得溫暖起來。溫暖孕育渴望。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他知道有一株翠綠的秧苗已經頂破了溼潤的土壤。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吳運韜要調整領導班子的決定,聽到關於金超和師林平要進領導班子的傳聞。這些傳聞像是異常突如其來的風雨,橫澆在他心靈的土地上,那株尚未破土的秧苗終於露了出來,夏昕切切實實看到了它。他既驚訝又恐懼,驚訝的是,他知道了露出來的竟是這樣一株秧苗,恐懼的是,它剛一露出來就不得不承受風雨的澆濯……他內心喪失了平衡。
事情就是這樣,零為零,前後左右不發生任何關聯,不具備任何意義;若是一,那麼,無論前後左右無論何種數字就都有了意義。如果沒有關於金超、師林平進中心領導班子的傳言,夏昕不會想到他的價值評價問題。現在,一擺在那裡,你就不能不想你這個零或二的意義。
夏昕意識到他在吳運韜心裡是零。
夏昕內心感受到的羞辱和震撼,不亞於在街上被一個小流氓纏住,對他說:“夏昕,你丫連我一根汗毛都不是!”
師林平對吳運韜說,最近夏昕很反常,他說了很多夏昕的反常之處。吳運韜敏銳地感覺到,如果像他設想的那樣調整領導班子,會產生麻煩的將不是蘇北,而是夏昕。夏昕最有可能在例行幹部考察中說出他對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一些問題的看法。他一直是有看法的。重要的是,從公眾角度來說,夏昕的看法會導致混亂,這是吳運韜最為擔心的。雖然吳運韜有把握讓人事部主任周燕玲巧妙把握,但是萬一事態發展失去控制……他開始冷靜思索棋局。
“老錢,您幾次要我到您那裡去,我想問一句,是開玩笑還是真的?”
錢寬在電話那一邊著急地說:“怎麼會是開玩笑呢?你還看不出來我是認真的嗎?怎麼樣?你還是不吐口嗎?”
“老錢,我想了一下,現在倒是真的有一點兒想法……”
“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家裡。”
“行了,你別說了,我馬上來……”
“別別別,老錢,我過來吧!我過來!”
蘇北放下電話就往外跑,打上車來到錢寬的住所。錢寬已經在樓底下等他了。這個善良的老人像久別重逢那樣握住他的手,問道:“冷不冷?”
蘇北不好意思地說:“不冷不冷。”
上樓,來到錢寬的家,錢寬的愛人李憶珍已經把茶沏好了,熱情招呼蘇北。李憶珍比錢寬小十幾歲,但看上去她比實際年紀還要年輕一些;她也在遠東文藝出版社工作,是一個時尚雜誌的副主編。
李憶珍是非常討人喜歡那種型別的女人,善解人意,趣味高雅,喜歡文學。有一次蘇北和她聊了好幾個小時莫拉維亞,她認為這位作家對人性的瞭解深刻而廣博。那個時候蘇北也正迷醉在莫拉維亞作品之中,他沒找到一個可以談一談的人。這次談話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蘇北從別人那裡聽到一星半點關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