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希奇,卻發看到巷口並排的二車後,訝住了。才要回頭張望如何,後頭那車已經挑起簾來,尉遲洪道笑呵呵的看過來:“時日尚早,二孃可有趣一覽?”
青車狹小,又兼之尉遲洪道身量高大,寶襲進來後就越發顯得車內無甚空當。外頭馬踏皮鞭響起,小車一路溜走,竟是直往南而去了。腦海裡直把長安各坊圖過了一遍,有些猜意試探:“又去觀佛麼?”從居德坊直下確是二聖寺。只可惜尉遲搖頭,但也並不曾遮掩,十分坦率回答:“是往曲江。洪梨聽說汝亦會琴色,想與二孃比較一番。”
長安城的風聲還真是快!寶襲泯嘴才笑,卻思起一事,不由得秀眉簇起。看向尉遲,若想開口卻覺得不大好措辭。尉遲明瞭,便不再遮掩了:“二孃說那事,吾已與洪梨阿孃皆說過了。阿孃甚賞溫家家風,不敢有求翁歸垂愛,只盼珍重洪梨便好。二孃若入吾家,自也一樣珍之。”
“那洪梨嗯?”那個小娘子說實話,還有有幾分天真的。而寶襲:“吾不敢保證阿兄心意,是否有變。”此一時彼一時,溫家如今境遇不同數月前,再往後如何就不知道了。再過二年待溫大及年可成親,又孰知是何等光景?時與願違,原是最傷情不過的。
尉遲眼中已有笑意,賞看溫二孃:“二孃坦蕩,吾甚歡喜。”
咳咳!寶襲彆扭得頓時扭過臉去,露出半截雪白嬌嫩的頸子。尉遲若笑,有些頑意的伸指戳了一下,果嚇得溫二孃惱瞪回來。不由車內放聲大笑,寶襲氣笑不得,不過也更為歡暢。這人原是不錯的。
曲江邊上一小舟已經備好,尉遲洪梨反覆又把艙內檢視過數遍,直覺無甚差漏才復坐下。八月曲江,荷景半殘,野鴨對鴛們倒是最好時節,一對一對或嬉戲,或隱在荷葉下互相啄羽。種種情景叫人既羨卻生酸澀。阿孃之話反覆在耳畔響起:‘咱家情形汝又不是不知,聖人多有疑忌,汝父又無甚權勢。吾兒嫁到旁家,叫為娘與汝兄怎能放心?恰逢這樣機緣,汝兄與溫公相得,那溫家娘子看來也頗好相處。他家自有難處,吾兒雖不入溫公青眼,可得一生珍重,亦是難得福氣了。切勿拗氣,放過此緣,吾兒怎辦?’
洪梨聽言自是委屈無限,卻也知阿孃長兄皆是為已所好,才不得不如此。阿兄知已心事,私下又曾勸之:‘洪梨亦是見過溫家姑侄的,那二女如何麗色,又自才情。溫大見慣家中二女,外頭女兒如何能輕入其眼?’阿兄之意洪梨明白,論容貌已不及溫氏二麗,論才情怕也不及。這樣不殊女子如何可得君子垂愛?心下冷灰,尉遲看之亦心疼,多時無法。直到昨日長孫家宴過後,終是有定決斷。是故才了今日曲江之行!
車停相下,尉遲搭手扶了寶襲上船,隔著袖袍的動作惹得尉遲又是失笑。寶襲這個尷尬鬱悶,腹誹無數卻無處敘說。總不能這會子脫上衫,露出無衣裹弦來彪悍一把,證明咱不是啥羞射女吧?所幸船頭不長,很快便到了艙內。尉遲洪梨笑盈盈的立在艙門邊,見溫二孃進來,便輕輕福禮:“溫家姐姐,許時不見了。”
一身粉衣素裙,十分清減,不似曾經嬌麗顏色,隱隱有向溫氏靠攏之意。寶襲看之發澀,這世上為難之人原並不是只一二人。“快別這樣,倒顯得生疏了。又不是初見,洪梨邀帶吾來玩,原是吾該謝汝才是。”一旁洪道見這兩個客氣模樣,搖頭好笑:“罷了罷了,都客氣作甚,下來賞景才是真。”這話寶襲愛聽,當下便扯了洪梨一道坐在案几這側。尉遲家這小娘子似乎有些拘謹了,寶襲便舔著臉先說笑,提了提剛才在清河公主府裡吃的胡餅,又問洪梨喜歡吃怎樣的?洪梨原並不是那等正經拘謹的,只是心中有事有些刻意。可畢竟是小女心性,又兼之溫二孃十分著趣,十幾句話談後就好多了。尉遲在旁相看,心中自是歡喜。
東長西拉說了一番,很快便扯到了昨日之事。“長孫家那大娘子簫法確實不錯,其琴藝是否果真極好?”若七娘琵琶技高過長姐,怕不會那樣推崇自信。可餘人如何看,寶襲很有興趣。洪梨微微撇嘴,可似乎有所顧忌。寶襲看了一眼尉遲,洪道捂額把寶襲看得當時就笑場了。氣氛輕愉,又有阿兄不管,洪梨便笑說了:“確是極好,許多女師皆嘆之。可吾師卻說長孫晚琴技甚好,卻少之情趣。流於閨閣,有些小氣了。”
寶襲眼前一亮:“這樣說來,洪梨便是不限閨閣,有甚情趣了?”語中促狹,惹得洪梨好生彆扭,卻也不肯否之。
洪道左右看看,遂拍板:“空口白話,不如實談。”這話豪氣,寶襲當場要琴,十分配合。洪梨雖還彆扭,可骨子裡直率仍在,便索性不一做二不休,乾脆搬出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