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4部分

,算了,痛苦就讓我一人忍了吧,別攪得全家都過不好年!還有父母和姑媽呢,還有妹妹呢,過年了,應該讓全家人都高興,我是長子,得撐起來這個架子!再說,今年家裡還是有喜事兒嘛,妹妹考上了北大,這是她考上大學的第一個年,我不為自己,也得為她高興!

直到初二上午,姑媽把一切都準備停當,陳淑彥也已經進門,韓太太才走到東廂房,對兒子說:“天星,容二姑娘怎麼還沒來啊?”

天星知道拖不過去了,就強制著自己,裝作平靜地說:“她今兒有事兒,不來了。”

“啊?不來了?瞧我這都預備好了……”韓太太似乎非常地遺憾,“那……改在哪天呢?”

“以後再說吧!”天星不敢看媽媽的臉,心裡的話沒法兒跟媽說,耷拉著腦袋嘟噥道,“我們倆的這事兒,還不定成不成呢……”

“這是怎麼個話兒說的?你們抬槓拌嘴了?”

“沒有。人家說,人家家裡初二來客人……”

“什麼客人能比你還當緊?那不過是個推辭話兒,你就當真?”

天星不語。他覺得媽說得不是沒道理。明擺著,是容桂芳自個兒不願意來,別的,都是瞎扯。

韓太太進一步分析:“是她又攀上什麼高校兒了,瞅不上你了?”

“她瞅不上我?我……我還瞅不上她呢!”天星被激起了火,氣得臉紅脖子粗,不是衝他媽,是衝此時根本不在場的容桂芳,“有什麼了不起的?這麼樣兒玩弄別人的感情!”

“說得是啊!”韓太太憤憤地說,“我兒子哪點兒不比她強。論家庭,論人品,她配嗎?為了跟她一般高,我們得蹲著,她倒嫌我們挫了!這叫不識抬舉!”

孃兒倆各有各的氣,這會兒都撒了出來。天星經過媽媽的指點,回過點味兒了,心裡的那團亂麻理出點頭緒來了。容桂芳!既然你眼睛瞅著別處了,我韓天星決不硬巴結你!他在心裡暗自慷慨激昂,但看著媽媽也跟著他生氣,又不落忍,就安慰說:“媽,這事兒就是吹了,也不礙事的,您別往心裡去。我們廠子裡光棍兒漢子有的是,不丟人!”

韓太太冷笑著說:“我兒子還能打得了光棍兒?哼,金瓶頭不缺柳木把兒,我們怕什麼?天星,走,吃飯去!為這種人生氣傷身不值得,身子可是自個兒的!”

飯桌上,新月無憂無慮的歡聲笑語使天星傷感,也使他多少得到了一點兒安慰,覺得這種親密無間的居家團圓還是可貴的。他胡思亂想:人,為什麼要有那多的感情?有骨肉情、手足情,這就足夠了,幹嗎還要添上個男女戀情來折磨自己?

他極力不再去想那個容桂芳,可是每道菜都是為容桂芳而準備的,他一動筷子就看見了那張臉,想忘個乾淨也是不容易的!他本來沒有一點兒胃口,卻強迫著自己吃,吃飽點兒,別讓媽難過;慢慢兒地吃,別早早地扔下碗就走,讓全家掃興,特別是今兒家裡還有妹妹的客人,他得耐著性子讓這頓飯圓滿結束。他不願意讓除了媽媽之外的任何人看出他是個失戀的人,他認為“失戀”是一種恥辱,並不像一些大知識分子那樣還能從中尋找出什麼詩意。他儘量使自己平靜、自然:我還是原來的韓天星,一點兒沒變。是一點兒沒變,依舊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不過,這個又蔫又擰的主兒,在他最不順心的時候,能做到這一步,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下午,新月和陳淑彥出去看電影,是席勒的作品《陰謀與愛情》。新月還邀哥哥一塊兒去,天星一聽這個片名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再說,他現在哪兒有這份兒閒心?就搖搖頭,沒事兒找事兒地去擦他那輛腳踏車。泥裡雪裡騎了一冬天,也該利落利落了,人倒黴,別讓“馬”也跟著垂頭喪氣的,打起精神來!

吃過晚飯,天星就一頭扎進東廂房,沒再出來。他早早地躺在床上,尋思著剩下的兩天假該怎麼打發?等初五上了班,見了容桂芳,還說點兒什麼嗎?咳,不說了,什麼都不說了,這一篇兒就算翻過去了!他暗暗埋怨自己怎麼這樣兒反反覆覆?大丈夫做事,得拿得起,放得下,決不能讓客桂芳看扁了!那麼以後呢,抬頭不見低頭見,怎麼相處?隨她去,你不理我,我就不理你;你找茬兒跟我說話兒,我還裝聽不見呢!什麼?你又後悔了?你哭?哼,眼淚也泡不軟我的心,誰叫你折磨我呢?……

人哪!每個人的心都是一個宇宙,陰陽造化,相剋相生,深奧隱秘,無有窮盡,即使像天星這樣感情很少外露的鐵漢子,也不能例外。要擺脫情網的纏繞,他必須戰勝自己。這也許很快,也許還要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