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然也怕兒子見了自己後,分心掛念家裡的事情,影響學業,所以範之然也就一直剋制著自己的**,從不來城裡看兒子,把錢都積攢下來做兒女們的學費。
除了攢下兒子寄來的每一塊錢,範之然自己還趁農閒時去鄉里、鎮裡打點零工,比如幫人蓋房子什麼的,一年到頭也能刨一些零花錢回來。只是範飛卻知道,父親由於操勞過度,已經有些腰肌勞損了,沒事就喜歡用拳頭捶著自己的後腰,他現在其實已經不適合再幹挑沙子磚頭之類的重活,否則容易引發腰間盤突出症之類的毛病。
範飛家沒有電話和手機,因此範飛經常會打電話到鄰居家,叫父親接電話,百般勸說他不要去幹這些活,說自己有辦法掙錢。但範之然嘴裡答應著,卻依然我行我素,只要一有空就溜去鄉里和鎮裡找活幹,範飛怎麼勸也不肯聽。
“欠了別人那麼多錢,不賺錢怎麼辦?讓人打上門來逼債?”
每當範飛逼急了,範之然就會用這句話來回答,讓範飛啞口無言。
而此刻,看著日漸憔悴和蒼老的父親,範飛忽然覺得異常的內疚,也開始思考自己的自尊和麵子問題——許靜剛才說得沒錯,自己那可憐的一點自尊,還真是“不能吃不能穿的破自尊”。如果自己今天接受丁詩晨的好意,向她借個三、五萬塊,家裡的經濟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與此相比,那點破自尊又算什麼呢?
可是自尊這玩藝還真不是個虛東西,範飛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範青的成績一向不錯,但高考卻意外失利,考得很不理想。為了送她進明珠大學,範飛一家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多花了不少冤枉錢,為此東借西湊,欠下了一身的債,也聽了不少閒話。
為了籌到範青的學費,範飛和父親曾經歷過幾次很有些屈辱的借錢經歷。有一次他們父子倆去一個開了個小礦的遠房親戚那借錢,不但送去了家裡最後一隻老母雞和滿滿一籃子平日裡誰也捨不得吃的雞蛋,還賠著笑臉說了許多好話。可結果那個親戚和他老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又是哭窮,又是勸範之然沒必要為一個“賠錢貨”這樣投資,甚至暗諷範之然負債累累,八輩子都還不清,總之讓他們父子倆受盡了冷言冷語和羞辱諷刺,最後悲憤地空手而歸。
“表哥,青青那丫頭遲早要嫁人的,你想開點吧。你表弟嫂也沒說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是個賠錢貨。現在花那麼多錢供她讀書,以後連個工作或許都找不到,不值得的。”
在送他們到村口時,那個親戚還假惺惺地勸道。
越偏遠落後的地方就越重男輕女,雖然這些年好了很多,但女兒是賠錢貨這種觀念還是很有市場的。但範之然根本不這麼想,為了供女兒範青上大學,他砸鍋賣鐵、低頭求人的事都幹遍了,就差給人下跪磕頭了。
他一直說:“不讀書,青青就永遠是一條鯉魚,沒機會跳龍門。我窮了一輩子,不能讓青青也跟著窮一輩子。”
話和道理都很樸素,但貴在他按著自己設定的道路,這麼走了一輩子,撞到南牆也不肯回頭。
這也是最讓範飛感動和敬佩的一點。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老爸雖然是個地道的農民,但或許有著連很多城裡人都無法企及的氣魄和風骨。
“滾你奶奶的,我姐姐將來會比你們家出息一萬倍!”
聽了那位遠房表叔的話,一向和善的範之然板著臉沒有吭聲,範飛卻終於忍不住爆了粗口,還掄起拳頭要揍人,嚇得那個親戚連滾帶爬地跑開了。
在回家的路上,範飛忍不住對著天空大吼了一通,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借錢,也不讓自己的父親再借錢,他要憑自己的雙手去打拼,去還清所有的債務,並把家裡的房子蓋成全村最漂亮的……
當時臉色灰敗的範之然聽著兒子的豪言壯語,也終於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遞給兒子一根菸,說道:“從今天起,你是男人了,可以當著我的面抽菸了。”
範飛一直為家裡的困境而發愁,所以偶爾也偷父親的劣質煙抽上兩口,試影象父親一樣從煙裡找到快慰,結果一抽就丟不下來,還平添了煙癮發作時沒煙抽的煩惱。最後他只能經常去找村裡的夥伴要煙抽,要不到的時候就去偷父親的煙抽。
範之然發現煙少了之後就看得很嚴,但當他聽說兒子向夥伴們要煙抽的事後,就對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雖然他從未說破,但總是會丟半包煙在抽屜裡。
不過這一回,當範飛喜形於色地去接煙時,範之然卻縮回了手,提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