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臟六腑都凝固——天地間都是席捲一切的肆虐的風雪,看不清方向。如刀的寒風颳在臉上,已經不覺得痛,只覺得窒息。
“轟——”
健壯的馬匹已經倒下,身體的大半在倒下去的時候,都陷入到了雪裡。
景玥一步一步在雪地裡挪動,她不能倒下啊,還有那麼多的事情等著她去做。還沒有為國盡忠,為家盡孝,最重要的,她還沒來得及在臨走前去跟宋溱道個別。
宋溱,你在哪裡?
腿越來越沉重,每一步都耗盡全身的力氣。景玥所有的知覺都在漸慚消失,連寒冷都感知不到了。心裡那個惟一的愈頭卻起來越清晰,要去見宋溱面…這場暴風雪,就像是突如其來的一個夢,讓人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只有一片白茫茫無邊無際的大雪。風聲在耳邊呼嘯,連耳膜都快要被撕破了。
風聲還是那麼淒厲,遠遠的卻似乎有人叫著她的名宇,模糊而遙遠,似真似幻。
“景玥——”是誰在身後抱住了她?是她的幻覺吧。恍惚間想起那一年的上京,對面來的是誰家男子,生的滿面春光,俊俏非凡。他搖著一把扇子,只想了一想,便說出那燈謎的謎底。她的心從那一年之後,就再未有一刻屬於自己。
他在她身後,溫暖面堅定,輕輕地將她環抱。彷彿三生之前,這個懷抱,就曾經屬於她,那麼熟悉,刻骨銘心。
“景玥……”宋溱熱騰騰的眼淚落在她的肩膀上“景玥。”
她拼盡所有力氣:“宋溱…你來了啊。”
這麼美的月色,他風雪兼程……這樣的景色,你此生只要見過一次,就再不會愛上別人。
溫暖面明亮的火光自黑暗中升起,照亮了這處背風的山洞。
他收起了火摺子,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地方,勉強可以避避風雪。火雖然生了起來,景玥卻不能直接烤火。凍僵的人,再被火一烤,驟冷驟熱,肌膚禁受不住,就會壞死。宋溱緩緩解開自己外衣的扣子,抱起景玥,把她輕輕地攬入自己的懷裡。
她的長髮上結滿的冰霜,慢慢被他的體溫融化,一滴一滴,沿著他的肩頭淌下來。
他其實記得她。
上京匆匆一瞥,他想,這是誰家女子。
而後宮中宴席,方知原來長公主是她。
原來是她 ……“宋溱…”不知過了多久,她在他懷中發出囈語般的聲音。
他低下頭:“你醒了麼?”
景玥握住他的手,指尖冰涼:“是你麼?”
他將她的手湊到唇邊,一點一點吻熱:“是我。”
“我其實到了這裡,就知道是他們在刻意湊合我們。你這樣的人,定是不會給我送信的。”她的唇因為寒冷而泛白,卻還笑著說道“果然不是你,宋溱…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輩子……是我沒有福氣。”
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落,熱騰騰的淚灼的她面板都燒了起來。
他以為她會問,可是她沒有,只是在山洞中枯坐了一夜。太陽剛好升起來,陽光明晃晃地倒了她一身,映著她燦然的笑。那一刻,他以為天地就是她了。
“宋溱,咱們走吧。”
如果時光可以停止……她寧願就留在此刻。
可是不能。
她是即將和親的公主。
他是已有家室的將軍。
過了良久,他才將自己的披風罩在她的身上,說道:“我揹你下山。”
山間的路並不好走,雪下的極大,一腳踩上去幾乎要沒了腳踝。
“景玥…”耳邊的風聲鼓譟,他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聽清,只說道“若是在遼國不歡喜,便託景國的使臣捎個信給我。”
“如何?”
“帶你走。”
後來,聽說景國的公主在遼國的確並不如意。做了十年的遼國皇后,但其實守了八年的冷宮。只誕下一名公主。
後來,聽說遼東將軍率五千騎兵直搗遼國,奪下邊界三十餘里,再後來…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只打到了那裡,便停下了。
後來,聽說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冬日,遼東將軍單槍匹馬入了遼國的宮殿……再後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又一個人回來了。
後來,聽說遼東將軍舊疾復發,英年早逝。
後來,聽說遼東將軍死後一年,長公主也歿了。
她死前,只有自己親生的女兒守在床榻前,握著她的手。
景玥好像又看到了那年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