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世界作出一些改變,總歸要付出代價,他的代價就是畢生的名聲。
在他死後,有流言說他是服食□過多而亡,暗指他貪戀女色。更有荒謬的,說他是被呂四娘施以美人計刺殺而死。這些當然都是不經之談,我並未親眼見到他的死亡,但後來聽說,張廷玉奉詔入內之時,見到他七竅流血,令他驚駭欲絕
在前世的時候,我聽到很多關於死亡的傳說,據說大象死前會離群尋找自己最後的居所,鳥兒死前會有感應,梳理羽毛後高歌而去,在飛翔中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總覺得,雍正皇帝在死前也有所感應,當時他不過是頭痛暈眩而已,並非什麼大病,可他的神情、姿態、說話的語氣都讓我聯想到急病而去的太后。二十一日他見過我後,便讓我自行回到宮中,此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傷
像我這樣在現代大都市裡出生、成長的人,總是對生活有許多的誤解。我們先讀了最夢幻的愛情小說,然後才明白什麼叫□;我們先看了最悽美的愛情電影,最後才明白什麼叫做相處。
有些人,在他活著的時候你恨他恨得咬牙切齒,然而當你脫離了自己的眼界和窠臼,才會發現他的可憐之處
我想起他的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百般煎熬。我想起他寫得《大義覺迷錄》,用一種近乎天真的態度,不斷地為自己辯白。我不知道他有沒有過清梅如豆柳如眉的少年時光,但我知道,一個多疑的人,日子不會有多麼的幸福和快樂
然而若他不多疑,他便不是雍正
仍然憎恨他,只是回想起來,竟會覺得他是如此的……可憐。
想起來小時候學詩,還是圓胖白嫩的滾糰子,捧著書諾諾地念:“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
我不知不覺地出聲跟著念:“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於是忽然驚醒了過來
弘暉白天累著了,現在正沉沉睡著。帳簾外有隱隱的燭光,我知道,出聲喚一句,就會有宮女入內侍候。我終於想起初見的時候,當時還是雍親王的胤禛,揹著手問我:“這是你給母后做的針線?”
我細聲答是。半晌他才說,我瞧你這花樣子不錯,照樣給我做一個扇套過來。
在夢裡,我彷彿是說,奴婢愚鈍,不敢拿初學的花樣子汙了貴人的眼。
如果當時,我是這麼說的,就好了
那就好了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喪鐘的聲音響起的時候,皇后和十四阿哥允禎站到了我面前。他們二人手中持著一模一樣的詔書,彷彿也對於對方的出現感到驚異。我飲下毒酒,只以為就此死了,也算乾淨……
沒想到還會活回來
雍正皇帝死得實在倉促,以至於作為其附帶品的我的死亡,也是那麼的著急而慌亂。現在想起來我和他八年的相處,只覺得似水流年在那裡滔滔滴流著,沖垮了整個世界。
第二天的時候,我越發的不好了,鎮日裡茶飯不思,纏綿床榻,昏睡不休。幾日後,不僅僅是我自己覺得,我是快要死了,就連宮中也漸漸有了流言。
大抵是說我福薄命淺
弘暉十分著急,但終亦無可如何,我不肯喝藥,他也拿我沒辦法。那天是一個大晴天,我勉強打起精神,要出去走走
西苑內水面景觀尤為秀麗。綠影春堤,菱絲脈脈,花月不曾閒,槳影橋頭渡。
我隱隱聽到極為熟悉的歌聲
我甩開宮娥的手,勉強自己走到漢白玉的雕欄邊,眺望碧藍的湖面,湖面上有一隊隊行船的少女,妙齡花面,相互嬉戲,笑聲清脆,年紀不過十二三歲,還是徹底的女孩子。
她們在唱歌,那竟然,那竟然是我最熟悉的曲調。
她們的聲音中滿溢著春風和陽光:“陽光灑在水面上……水中魚兒望著我們,悄悄地聽我們愉快歌唱——”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湖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著綠樹紅牆——”。
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聽過、唱過的兒歌。那歌聲嘹亮而寬闊,讓人感覺到勃勃的生機。人的童年,才是一個人最有力的時候,那個時候的我們,心靈清澈、勇氣十足、可以克服一切艱難險阻。
在這樣的歌聲中,我彷彿又找回了遺失在歷史塵煙中的自己。
在同樣的地點,許多年前抑或許多年後,我曾站在這個地點,當時的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