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蓴長高了很多,顯出玲瓏的風致,她化了點妝,明眸善睞,皓齒朱唇,臉色雖然過於蒼白,神情卻很是放鬆快樂,像一朵香蕊初綻的玫瑰。
那幾個舞女竟向她招手示意,招呼她一同跳舞,顯然不知這是宣妃。阿蓴先是想去,後來猶豫了片刻,又擺手拒絕了,一直站在那裡微笑著看。
我也看了很久。
李白的《長幹行》裡面有句子:“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或許,那個時候她只是太小,還不解風情。
她如果會愛上一個人,那個人只可能是我。我們本來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我實在不應該那麼急躁。
過了幾日我召她來侍駕,那個時候其實有些猶疑,畢竟一個帝王看著后妃的冷臉,總是很傷自尊的。
好在她不曾讓我失望。
我想起來小時候的明蓴,是多麼的巧言善辯,她討好起人來,幾乎沒有一個人能不喜歡她。
她站在御案旁幫我磨墨、添茶、奉香,說的話又有趣又討打,我批評她幾句,她也像是滿不在乎的樣子,讓人簡直無可奈何。
又很是喜歡。
這樣的陪伴比起身體的溫存,對我來說更為重要。所以宣妃雖然不曾侍寢,但寵愛一天天地隆盛了起來。
有一次和她聊天,不知怎麼說起先帝下江南的往事:“聖祖爺下到金陵後,曾往夫子廟拜孔子,也去見識過明太祖的孝陵,聖祖畢竟英明,巡訪江南盛景的同時,也不忘收服文人士子之心,而且每次都效果甚佳。”。
阿蓴看著我,纖長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我忍不住吐苦水:“朕也很想效仿聖祖,用懷柔的手段堵住士林悠悠之口。可惜目前國力實在不允許朕再下江南了——就連木蘭秋狩,朕也實在沒時間……”。
阿蓴低聲說:“聖上勞苦,我等后妃看著,也很是心疼著急……”。
我聽得心頭一暖。這種話旁人也會說,但挺多了也只是讓人覺得膩煩罷了——明蓴的言詞,卻讓我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了。正在我二人相對沉默之時,阿蓴忽然抬頭一笑:“陛下,我聽說江陵的夫子廟之外就是秦淮河?”。
我怔了一下,不情不願地點頭:“正是。”。
已經猜到阿蓴接下來會說什麼了,已婚女子和未婚少女就是不一樣,以前她說什麼出格的話,我總算還能用“姑娘家怎麼不害臊”這樣的言詞來把她堵回去。現在她都是我的妃子了,總不能說兩句出格些兒的話我也斥責她不尊婦德——朕就不懂情趣麼?。
果然,朕青春美貌的宣妃興奮地說道:“真的?那陛下必定去見識過吧?到底是如何盛況?”
我突然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情緒。
我有很多、很多話想說,但感覺什麼也說不出來,堵得我相當難受……(陛下,這種感覺叫吐槽無力)。
最後朕只能淡漠而威嚴地說:“不過尋常一處景色而已,你若要看,宮苑中也多有湖泊河流可供觀賞——且還無遊人打擾。”。
善解人意的宣妃好似突然變成了二愣子,直愣愣地張口說道:“其他景色如何能與秦淮河相比?書上說此地正是‘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董小宛、顧橫波、柳如是……‘秦淮八豔’的美名陛下莫非從未聽聞?”。
我斥責她:“身為后妃,不修婦德,怎麼鎮日裡只關心這些風塵之事?這些腌臢事兒聽了不過汙了你的耳朵。”。
要是以前,明蓴一定紅著臉垂著頭就告罪退下了,但她現在與以往很是不同,如同被孫猴子打過一次的白骨精一般,升了道行了。
她笑嘻嘻地說:“江南之地才子最多,我聽說連著好幾屆狀元均是出身江陵之地的貢院,難免要生出好奇之心。再關注一下他們的作品,就發現——”。
她的話大出我意料之外,細想一下,果真是她話中說的這樣,不免問道:“如何?”
她故意整肅了面容,眼中卻盛滿了掩飾不住的頑皮:“我發現夫子廟之外便是秦淮河,原來這些士人才子,若考取了功名,自然要呼朋引伴去歌舫上宴客慶祝,若是沒能取中,也要在溫柔鄉中借酒澆愁。夫子廟外文人最多,所以秦淮河這段也最是笙歌豔舞,繁華熱鬧……”
我聽得入迷,不禁脫口而出:“這幫儒生倒很是會風流快活!”。
話一說完,果見明蓴掩口而笑,不禁大為尷尬。我是去過秦淮河的,這次難免有五十步笑百步之嘆,但看她花枝亂顫的樣子,還能多說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