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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緊繃過後的神經因短暫放鬆而變得倦怠,睡意就像那些翻湧的海浪再度升起,不僅將身體填滿,也慢慢在賓館的臥房中上漲。她又一次睡了過去。

這一次夢中出現的場景,居然是父母的家中,大學之前她住了十八年的地方。

從爸爸住院以後,媽媽除了會回來為他準備食物或拿生活必備品,幾乎就沒有在家裡多待一刻鐘。所以,客廳裡也不再有看報紙的一家之主與他織毛衣的妻子。沒有電視機播放球賽的喧譁聲,沒有他戴著角質框架老花鏡後慈祥的笑。

窗簾太久沒有拉開過,再走過去開啟,窗臺鐵欄上的植物都已乾枯到認不出種類,一隻幹扁的的死飛蛾掉在地上,和一枚爬滿灰塵的圖釘躺在一起。因害怕昆蟲而後退的自己,又一次被忽而響起的簡訊提示音嚇了一跳。開啟手機一看,上面只有兩行字:

“借錢不可能。

不過和你男朋友分手,我可以包養你,不用你還錢。”

握著手機的手垂了下來。

全身好都裝滿了沉重又內空的大鐘,使她同時感到壓抑、空虛與秒針嗒嗒走動的慌促。

陽光射入窗欞,更加暴露了屋內的狼藉與陳舊,清晰地照出收音機上灰色的塵埃。沉默的傢俱如同一個個銅石雕像,比埃及的金字塔還要古老。

她沉默地走到客廳門前,卻聽見餐廳的方向傳來了鍋碗碰撞的聲音。她大步衝到廚房門口。

然後,她看見了熟悉到令人想要垂淚的背影。

“老婆,你回來了?”他模仿著父母說話的口吻調侃著,同時專心與鍋鏟做鬥爭,連頭也不敢回一下,“我給你做了紫菜

蛋湯和芹菜炒肉,你看看還想吃點什麼,我再幫你做。”

“你做什麼我就吃什麼。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吃。”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背影,肩膀線條生硬地僵著。

他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快速回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了,今天這麼會給我灌迷湯?”

他有些感冒,聲音帶著沙啞的鼻音,卻因緩慢溫柔而格外好聽。從父親死後他才學會做飯,短短几個月過後,他已經燒得了一手好菜。這段時間裡,他幾乎完全戒掉了叛逆又傲慢的少爺脾氣,並且學會為他人著想,對她更是超出以往十倍的好。

夢中的自己有著後來的記憶,更加清楚這時的他只是在強撐。他從青春期起和顧叔叔的關係就很尷尬,是屬於互相珍惜對方卻從沒好好說過一句話的相處模式。父親的去世讓他懊悔,他卻從來不展露自己的悲傷。這時候的他,就像是紙做的城樓,只要再借助些許輕風細雨,就可以把他完全摧毀。

這一次是重新選擇的機會嗎?那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只是看著他的背影發呆。

他是她父母以外最重要的人,是她生命中不可缺貨的一部分。

她不顧一切朝他衝過去,只想再抱緊他。

可是,廚房卻隔了一道透明的門,上了堅實的鎖,把她完完全全隔離在外。她看見他把圍裙脫下來,頗有成就感地拍拍手掌,朝她招手說:“湯做好了,你先過來喝一口。”

“希城。”

她焦急地朝他伸出手,卻只能碰到冰冷的玻璃。

“希城,你過來,我在這裡啊!”

清新的空氣洗淨了這一切,帶入了滿屋春季的花瓣。他的白色襯衣在風中獵獵抖動,就像是一雙即將展開的天使翅膀,就要把他帶到她永遠夠不著的地方。

“希城,不要走!”她大聲喊著,用盡全身力氣朝玻璃上撞去,“是我錯了,求你原諒我,不要再走了,過來好不好——”

渾身劇烈的疼痛沒有讓她停下來,她反而後退幾步,更加拼命地衝上去,撞在那道門上。這一回她覺得頭顱幾乎都要碎裂了,卻依然撞不開。

她狼狽地摔倒在門下。

他慢慢走過來,在她面前蹲下來,將雙掌貼在玻璃門上望著她。

痛苦的情緒太過強烈,睡夢中的自己漸漸有些醒了。她知道,這不過是他離世後數千個日子裡,一個絕望而窒息的夢。可依稀看見現實光亮的時候,她卻再次強迫自己睡過去。她要繼續這個夢。因為,現實中不會再有機會停在離他如此近的地方。

不敢再出聲,害怕把自己吵醒。

r》 她把雙手貼在他手心的位置,把額頭貼在他額頭靠著的地方。儘管中間隔著冰冷的玻璃,他卻像是能觸控她一樣,溫暖地笑了起來。

然後,他的身影在飛舞的粉色花瓣中淡去,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