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0部分

可是,他怕,怕極了!這整個酒樓裡的人都怕極了他,而他,怕極了眼前這個站立不動的女子!

他怕,怕在她的眼中也看到如其他人一般的驚恐和畏懼,怕在她的心裡,他從此便成了一個殺人如麻的魔頭。

怔怔地看著滿是血腥的雙手,渾身僵硬難動。那般鮮紅刺目的顏色生生地刺痛了他的雙眼,從沒有一刻,他覺得自己是這麼的猙獰可怖過,可是,在她的面前,他糾結悔痛,無所遁形。

姬姒輕抬雙臂,緩緩環在了他的腰上,聲音倦懶無力“阿月,夜深了,我們回家!”

央月渾身一抖,面色由驚轉喜,似不可置信般盯了她半晌,直到雙眸泛光,似有晶瑩傾覆在上,方才勾唇輕笑“好,我們回家!”他伸手,緊緊地將她摟在懷中,一縷溫熱自眼角蜿蜒而下,落在她細白若瓷的脖頸上,灼熱一片。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中,一輛看似平凡的馬車緩緩駛進了宮內。央月雙手緊緊攥在姬姒的手上,片刻不離,彷彿只要他一放手,眼前的人兒便會消失不見。

及至進的殿門,她輕聲提醒“讓高公公服侍你沐浴更衣吧。”這一路走來,她都未再見到高公公以及念夏,想來該不只是還沒回來這麼簡單。

央月恍然醒神,再一瞅自己滿身的猩紅血色,面色驚變。再看向她時,雖是勉強笑著,卻怎麼也遮不了那慌亂失措的神色,見她面色如常,他方才強自鎮定的說道“那你先行休息,我等會再過來。”

“嗯!”她點頭頷首,算作應答。

看他轉身離去,直至消失不見,她方才自袖中掏出一紙書信,鋪展而開。酒樓裡的那一幕忽然近至眼前,如斯清晰:

男子單膝跪地,雙手平舉過頭頂,恭聲說道“屬下青龍,見過夫人!”此夫人卻並非念夏高祥口中所說的夫人,而是葬宮宮主夫人。“宮主命屬下將這封書信交於夫人,並命屬下附上一句:姒兒,我在葬宮,等你歸來!”

她一點一點的展開書信,那信中的內容便也一點一點地闖入眼簾。及至書信末端那一句:姒兒,我在葬宮,等你歸來!如魔音灌耳般響在她的耳畔。她仰頭大笑出聲,直至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些許淚漬,卻仍舊笑聲不止。

他要告訴她什麼呢?是東啟新皇去世,昔日三王爺蕭錦繼承皇位,強行佔有了前皇后季宛芙將其逼至撞柱而亡?還是天下第一莊攬月山莊莊主風亦明因少莊主身死歸咎於她,正廣發江湖追殺令,不惜傾盡天下第一莊名下所有財物只為索她一命?

可是,告訴她做什麼呢?她不是已經全都忘了嗎?是啊,她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誰來告訴她,這些,又是什麼?

她笑,笑得眼淚肆流,染了鬢髮一片。是啊,她想忘了的,她以為只要她忘了,只要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那些曾經所有發生的一切都可以當做不曾有過。她不曾為了報仇不擇手段,禍亂天下,不曾識人不清,把害她將軍府滿門的仇人當作依賴,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她恨他,恨不得將腦海裡所有關於他的一切都悉數抹盡,她恨他,恨到每想到他一分,就會覺得無比的憎恨和厭惡。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在她以為忘記一切的時候他卻偏要來一遍遍的提醒她,提醒她她曾經所經歷的一切!

“啊~”一聲絕望嘶吼,她仰天長嘯“樓寐,我要你血債血償!”一口鮮血噴薄而出,姬姒一步跪倒在地,手中的紙箋越攥越緊,雙眸淒厲決絕。

央月聞聲趕來的時候,鳳儀宮內早已經沒有了半絲人影,徒留一地猩紅血色。指尖輕觸那鮮紅逼人的血液,感受著那份幾近瘋狂的絕望,他狠一閉眼,任痛意席捲而來,摧心切骨!

高祥追趕而來時,便見一身月白褻衣的央月伏趴在地,一臉貼在那滿地的血腥之上,未及束起的長髮披散一地,在月光的籠罩下悽清孤絕至此。

“皇上,地上寒涼,還是起來吧。”高祥眸含淚光,哀哀勸道。見地上的人並無反應,他面色戚然,哽咽開口“若娘娘回來見到皇上這樣,定會心疼的。”

央月雙眸空洞一片,茫然而無神“高祥,你騙我!姒兒,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他說時,一縷淚光自那空洞一片的雙眸中蜿蜒而出,宛若深淵枯井中最後的一汪水波翻湧而出,從此以後便再無一絲朝氣生機。

暮色蒼茫,寒夜森森,凜冽的冬風呼嘯而過,帶來陣陣徹骨的涼意。一身緋紅的女子跪坐墓前,沿著那碑沿一點一點的撫摸向下,撫過那堅硬冰冷的墓碑一角,撫過那冰涼入骨的“風若”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