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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教導

不畏成敗,但求無憾。 所以—— 寧憲早就料到平昌縣會守不住。 但他依然選擇留下,而不是掛印而去。 一如當初的珩陽縣縣令。 封建世家,雖有著種種謝蘊看不慣的天龍人做派,又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方面,的確稱得上一句‘風骨峭峻’。 而她想守住平昌縣,亦有自己的私心。 特別是在見過楊氏等人後,謝蘊心中已有盤算——等趕走秦胡,她就向張叔討個情,往後由自己這個曲軍侯帶兵駐守在平昌縣。 至於劉恆封給她的兩千石校尉,謝蘊全當他在放屁了。 以劉恆對她的厭惡程度,哪怕她此番退秦胡有功,升職加薪的名單裡,也不會有她的一席之地。 不如就暫留在平昌縣。 這裡有一個勤勉講理的父母官,生活在其治下,對她與江主任這樣的穿越者來說,可以避免不少麻煩,自己也能順道看顧上楊村的老弱婦孺。 謝蘊的心不大,也就能裝下這麼些人。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說服這位寧令君。 謝蘊才一張嘴,寧憲拿起瓦壺往黑釉茶盞中添了水,將茶盞推給她之際,也開啟新的話題:“我幼年家貧,幸有族中長者資助,得以博覽眾書,後又得了一個舉孝廉的出身,今日才能在這兒與小郎君促膝夜談。” 謝蘊對寧憲的瞭解不多,只知對方出自汝縣寧氏,還是從雒京返程途徑平昌縣時畢宜告訴她的。 這會兒,聽寧憲說自個兒家境貧寒,謝蘊是有些訝異的,旋即又明白過來,世家大族也有無數旁支,並非所有旁支都風風光光,譬如華夏曆史上,作為漢朝宗室,劉皇叔還以織蓆販履為生呢。 不曾富養長大卻有如此氣度,謝蘊捧著茶盞再望向寧令君,心中又添兩分感慨——這人書讀多了,果然靈魂也自帶香氣! “我觀小郎君言行有度,想必家中亦有長者教導。” 來到古代,謝蘊還是第一次被人誇有涵養,這不得商業互吹一下,她不禁調整姿勢,主打一個坐如鐘:“是令君風采過人,令蘊心望向之。”說著,也沒忘自己來此的目的:“我欲明日卯時出城,還望令君通融一二。” 寧憲道:“小郎君可知春秋三傳?” 春秋三傳謝蘊自然知道。 她不會背不代表沒在現代讀過。 不等謝蘊作答,寧令君自顧自地往下說:“《春秋左氏傳》、《春秋公羊傳》、《春秋穀梁傳》,為春秋三傳,其中《左氏傳》是為解《春秋》所作,且所解優於《公》《谷》二傳。” 謝蘊置於蒲團上的臀動了動,還是決定打斷這個文雅的話題:“我知令君怕我出城後撞上秦胡大軍。令君大可放心,我行事素來謹慎,也不愛出風頭,如今已在軍中領了曲軍侯之職,此番出城,亦是為熟悉平昌縣周遭地形,若遇秦胡騎兵,我退回來便是。” 謝蘊說完就不再催促,靜等對方的答覆。 幾個瞬息過後,寧憲才接話:“謝小郎君心存大義,為平昌縣甘冒大險,是城中百姓之幸;只是這城門,明日卻開不得。” 謝蘊想問一句為何,後者已給出解釋:“如今整座平昌城由北海郡郡兵代為掌管;不得擅開城門,便是軍司馬入城後下的第一道軍令,小郎君可否出城,非我一介文官所能定奪。” 言外之意,她是走錯廟門拜錯了神。 “至於城外地形,軍司馬手上有一份輿圖。”寧憲又道:“秦胡多心浮氣躁之輩,凜冬將至,他們不會在青州無故盤旋太久。” 秦胡若想洗劫北海郡,攻打平昌縣必然就在近幾日。 這會兒,沒有什麼地方是比西城外更危險的。 謝蘊聽懂寧憲話中的提醒,“既如此,我就不再叨擾令君。” 西城門的控制權掌握在軍司馬手上,對謝蘊來說反倒不是什麼壞事。 雖說她入郡兵大營時間不長,可誰讓她有裙帶關係,再加上她與齊纓共事過一場,又有張清的手令,想來軍司馬也會給她行這個方便。 她的左膝才離開蒲團,風采綽約的寧令君卻再度開口:“為將者,智信仁勇嚴缺一不可;小郎君既有朱厭之勇,合該讀一讀這《春秋左氏傳》。” 這話來得突兀,偏偏有教導之意。 謝蘊起身動作緩了一緩,只見寧令君落在她臉上的目光,溫潤,又帶著長輩的寬容:“大鄴軍中,凡官至都尉者,皆出自大族,寒門子弟者,終其一生,得一秩俸比六百石的軍職便已到頭;至於庶民黔首,若無祖輩父輩累積,便是卒隸之職都難求得。世家與寒門,子弟同樣都識文斷字,朝廷卻只重用士人,小郎君可知其中緣由?” 這種將人明確劃為三六九等的選拔制度,在華夏曆史上亦歷經數朝數代,尤其是魏晉南北朝的九品中正制,一度出現‘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現象,致使選官制度成為貴族士大夫手中玩弄權柄、衝擊皇權的工具。 這番剖析,謝蘊是不能說出口的。 質疑當下的社會制度,與揭竿造反沒兩樣。 寧憲這樣問她,也不是想聽她高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甚至,寧憲就沒奢望她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