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順聽了劉三的感慨,不由得低頭,看向自己碗裡熬得有些粘稠的粟米粥,說是瘦肉粥,肉沫是很少的,然而,粥裡的鹽加得很實在。 半碗粥下肚,牛順感覺自己身上又有了力氣。 願意給他們吃鹽的新使君,怎麼看都不像是奴役百姓的惡賊。 畢竟—— 就連彭家莊子上,給他們的吃食,也是不如此地的。 牛順耳邊又傳來劉三的唏噓:“咱們使君特別恩待匠人,但凡我有你們父子倆的手藝,也不至於還來工地搬磚。” “可我聽說,新使君讓百姓幹活不給工錢。” 這話,劉三就不愛聽了。 “使君為人寬厚,豈會苛待百姓!” 再看牛順傻不愣登的樣子,顯然是被人忽悠瘸了,劉三覺得自己有義務為使君澄清真相:“我等來建寺廟,使君給的工錢不多,卻管了我們兩頓吃食,還為做活的流民提供住處;牛小哥可曾想過,眼下寒冬臘月的,若沒這份活計,多少流民會凍死路旁,多少平昌縣百姓又要餓死家中?” 而且,使君並非只收留如他這般能幹體力活的流民男子。 “便是那些流落至此的婦孺,使君亦安置了她們,讓她們舂米來掙每日的口糧。” 牛順說不出辯駁的話來。 哪怕—— 劉三口中的使君,與彭管事告訴他的,不像同一個人。 人的六腑,是不會撒謊的。 不管是菜餅還是粟粥,牛順都沒吃到一粒石子,新使君給青壯們做吃食用的,也不是口感差上一些的陳糧。 “你們才入城,信了那起子小人散播的謠言,也不怪你們。” 使君變賣家財為平昌黔庶求糧的事蹟,劉三必是要說與牛順父子知曉的:“為了將糧賣給真正需要的百姓,使君才想出以工換購糧資格的舉措;幹了活,若不想換糧,也可以結算工錢。” 劉三活到這個歲數,佩服的人不多,使君卻算一個。 “使君知曉鄉民家中不一定有青壯男子,所以,將每個村要挖的溪井劃成一塊又一塊,再分給那些想做活的農戶,使君說了,他不拘各家誰來幹活,只要在規定時限內挖好就成。” 除此之外,家中有七十歲老人或重殘人員的,也可前往惠民米行登記,待小謝軍侯遣人核實,便可每月領取一斗粟米或一斗半菽豆。 小謝郎君昨日還告訴他們,使君派往豫州購糧的車隊已入青州,只要他們好好幹活,絕不讓大家餓肚子。 “瞧見那方臉盤的大高個沒?”劉三抬手,給牛順父子指了不遠處的一名青壯。 待牛順目光尋到那人,劉三才又說:“他是林家莊子上的隱戶。” 隱戶? 那不就是與他們父子一般的身份。 既賣身給世家豪強,此人為何還能在此地幹活? 牛順尚未想明白,劉三就幫他解了惑:“前頭胡兵來犯,莊子上死了不少人,往日大家也就混個溫飽,現如今,牲畜被胡兵搶走,口糧又沒剩多少,再不出來做活,除了家裡多一張嘴,大概就是來年開春地裡再多一卷席子。” 牛順擰眉:“他來做活,莊子上不管?” “管啊,怎麼不管,那莊頭尋人都尋到工地上來了。” 可誰讓他們有一個小謝軍侯! 小謝軍侯說,只要是林氏莊子上的佃戶,都可來打短工。 “小謝軍侯還交代莊頭,不得私下向佃戶索取他們辛苦掙來的血汗錢。” 牛順在莊子上長大,最是瞭解莊頭:“這話,那莊頭怕是不會聽。” “怎會不聽。”劉三說話的空檔,沒忘舔乾淨碗底:“那日小謝軍侯就邀請莊頭加入大傢伙,現如今,莊頭已在鄉間幫著小謝軍侯管理各村修溪井之事。” 牛順:“……” 一直沒說話的牛父忽然望向劉三:“三哥方才說,修溪井的待遇優厚,可知工錢幾何?” “你們去做木工,定是要比在此地掙得多的。” 都是新平昌人,劉三不騙老鄉:“如果能改進龍骨水車,必得使君重用,賞賜難道還會少?小謝軍侯可說了,人才是咱們平昌縣發展的第一資源,甭管啥出身,只要你是人才,到了平昌城,一定給你實現自我價值的機會。” 牛父不知何為自我價值,但他做了幾十年小民,也學會在夾縫中權衡利弊。 等劉三去打熱水喝,牛父就決定叫兒子去修溪井。 “阿父?!”牛順不敢置信。 如果他去修溪井,家主交代的差事如何辦? “你不是一直想娶莊子上的庚娘,她家必是要聘禮的,你不去修溪井,那便只能看著她嫁於旁人。” 士族豢養的匠人,與奴僕無異。 而庚娘,是莊客之女。 “你去修溪井,若是幹得好,想來能掙下一副不錯的聘禮。” 聽阿父提及庚娘,牛順不免躊躇起來。 牛父清楚兒子心中顧慮,趁著劉三沒回來,又道:“塢堡這邊,有我一人盯著足矣,方才劉三哥不是說了,此處不拘人,若遇上事,我自會去尋你。” 劉三端著半碗白開水回來,手裡也被塞進一張菜餅,來自牛父。 牛父想請他幫忙,領牛順去修溪井的地兒。 菜餅,劉三還給了牛父。 但忙他是幫的。 一下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