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最為寬敞明亮,其時蘇淮年正坐在裡面,握著刀小心翼翼耐心雕琢,因銀子軟,她刻得格外認真。
那日凌煜正巧回來,見到的就是她低著頭又安靜又專注的模樣。
她還絲毫沒有察覺,突然有溫熱的氣息噴在耳邊,癢癢的,讓她立刻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在刻什麼?”
那嗓音清朗中帶了微微的沙啞,蘇淮年轉頭去看,驚得往後仰,差點跌到地上。
凌煜伸手扶住她,嘴角微微翹起,“怎麼,這麼想我?”
眼見蘇淮年漲紅了臉,他又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般低頭去看她手裡的物件,“這是什麼?”
蘇淮安順利被他引開了視線,看著手裡刻了個雛形的小小發簪道:“小紀哥央我做一個髮簪,回去後送給他喜愛的姑娘。”
凌煜看了一會,淡道:“凌小紀有心上人了?這倒是稀奇。”他沒再糾結這個話題,起身去取了樣什麼物件。
身周的溫熱氣息瞬間四散,蘇淮年有片刻的愣怔,隨即放下手中的東西,起身問:“已經攻下了?”
凌煜搖搖頭,淡道:“還沒,但他們應該堅持不了多久。”說話間,他突然頓住,走到她身前站定。
蘇淮年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臉向她貼過來,幾乎就要貼到的一瞬,忽然向一側偏開,凌煜的臉就在她右肩上方,停了片刻,蘇淮年只覺呼吸都變得極為艱難,印象中那個忽然的擁抱在此刻驟然湧上心頭。
她艱難地嚥了口口水,正要閉眼,凌煜忽然又站正了,手上拈了一片枯黃的草葉,一臉戲謔道:“你去草地上打滾了?”
那眼神,彷彿在看一隻小貓小狗。
蘇淮年這才反應過來凌煜忽然靠過來的目的,一把打掉他指尖那片草葉,一臉兇狠地瞪著他道:“你才是小狗!”
她臉本就小小圓圓的,現下鼓著腮幫子愈發像一隻小包子。凌煜失笑,伸手在她頭頂揉了揉,成功揉亂了她的長髮,手下的小姑娘越發的張牙舞爪,簡直即刻便要撲上來撕了他。他卻忽然藉著手上的力道,將她往自己懷裡一帶,瞬間,世界安靜了。
蘇淮年茫然不知所措地被他摁在懷裡,左胸腔處又傳來那熟悉的砰砰聲,心跳又快又響,簡直要將她沒頂般的震耳欲聾。她在這滿世界嘈雜的聲響裡,聽見凌煜在她耳邊輕輕說:“阿年,等這場仗打完,我就娶你。”
攻城攻了三日,蘇淮年就在營內呆了三日。那日凌煜那句話如同在她平靜的心湖投下一顆巨石,層層漣漪盪漾間,某些隱秘的情緒瞬間浮出水面。
一開始她問過自己,為何會來戰場。
明明爺爺千叮嚀萬囑咐,不得參與戰事。
她曾經騙自己,她只是受了糖炒栗子的誘哄;後來凌煜負傷,她第一次直面戰場的殘酷。那時她開始動搖,自己來到此處的原因是什麼;再後來她違背原則,將自己所學全部投入戰場,只為替他解一時之圍。
她驀然驚覺,自己竟已走出了這麼遠。
手上的簪子再沒動過,凌小紀平日裡最好說話,這次卻是怎麼也不肯鬆口,只要她在營內待著,哪裡也不許去。
其實她都懂,此時正是戰爭的關鍵時刻,她一個弱女子,即便是出了軍營,又能往何處去?去前方當靶子,活活拖累己方麼?她想著凌煜那天的話,臉上不自覺就要燒起來,那個人怎能這樣無賴,說娶就娶嗎?
就這麼掙扎了一日,等到第三日傍晚,風決城被攻下的訊息終於傳來,隨即就有人來接她,她興奮得衝出營門,然而找了許久也沒見到那張熟悉的臉。
“主帥呢?”她脫口而出。
誰知那小兵一臉猶豫看了她半晌,糾結著道:“蘇姑娘先上馬車吧,三皇子殿下還在等你。”
她帶著微微的疑惑上了馬車,但那疑惑很快被即將見到凌煜的喜悅壓了下去,她幾乎忍不住要馬上問問他,那天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一路到了風決城,蘇淮年才掀開簾子,迎面就見到皇甫明卿微微笑著的臉。
她四顧之下沒見到凌煜,脫口便問:“凌煜呢?”
皇甫明卿臉上笑意不減,伸出手去扶她,蘇淮年一愣,不自在地避開他的手,一個跳躍穩穩落地。皇甫明卿也不惱,回身又從手下手裡取了件狐裘,親自給蘇淮年披上。
他眼中笑意太盛,迫得蘇淮年皺了眉頭,再次問道:“凌煜呢?”
皇甫明卿還是不答,笑吟吟道:“今日事成,蘇姑娘功勞過半,我聽聞蘇姑娘與蕭副將一向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