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奉堯見蕭寧玉淚流滿面的模樣,便動了幾分惻隱之心:“景姒。”
蕭景姒微微提起素白的裙襬,緩緩入殿來:“我是來傳旨的。”
蕭奉堯父女皆抬頭看她。
她說:“聖上口諭,即刻遣送蕭氏寧玉離宮入寺,不得再拖延逗留。”字字錚錚,如裂帛斷玉,擲地有聲。
一語落,蕭寧玉癱坐在地,面如死灰。原來,蕭景姒是來趕人的,一刻都容不得她垂死掙扎。
蕭奉堯重重嘆息,語重心長的口吻:“景姒,她終歸是你姐姐,你便幫她一次,就算是當父親的求你。”終歸是親生的女兒,文國公府不宜出面,若是身為國師的景姒能——
蕭景姒冷冷清清的音色:“父親許是不知,六姐姐被遣送月隱寺的聖旨,便是我向聖上求的。”
蕭奉堯大驚失色。
蕭寧玉驟然抬頭,渾濁淚溼的眼,漸進清明,然後,怒火燎原:“是你?是你害我!”
她不過是文國公府的庶女,又沒了母親的依仗,父親因江姨娘落胎一事,對她多有遷怒,更甚至,近來江姨娘道她已到了婚齡,為她尋了一門親事,是太傅府的庶長子,那人終日流連花叢,著實是個紈絝公子,無才無貌一無是處,她怎甘心嫁於這樣的浪蕩子。
是以,見宣王醉酒,獨宿於偏殿,便臨時起了意,天家王爺又生得丰神俊朗,若能嫁給這樣的男子,名聲狼藉又如何?
她孤注一擲,獨身去了東廂偏殿,衣衫盡褪,一步一步,笑著走近床榻上不省人事的男子。
忽然,風吹滅了燭火,待驚動了的宮人推門而入時,廂房中哪裡還有宣王殿下的身影。
本想借此入主宣王府,卻適得其反,徒惹了汙名。
蕭寧玉抬起眸,滿眼猩紅的血絲,她咆哮,嘶喊:“都是你從中作梗!蕭景姒,你為什麼要害我落得現在這般田地?”
她卻仍是安安靜靜地睥睨,搖頭:“不,是你自己,”微微俯身,不偏不倚地對上蕭寧玉怒火熊熊的眼,她似乎很是好耐心,慢慢解釋,“東廂偏殿是你自己去的,衣衫也是你親手褪的,便是撞破你好事的宮人都是你喊來的,這般荒唐愚蠢的行經,都是你自編自演,這大抵便叫做,”她想了想,道,“自作孽。”
而她,不過拯救了一個無辜之人。
蕭寧玉如墜寒潭,一股寒意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渾身都是僵硬的,原來,蕭景姒不是援手,是幕後發推手。
蕭寧玉放聲大哭:“父親,你聽見了沒,你聽見了沒,是她害我,是她!”
蕭奉堯久久怔愣。
“父親,你幫幫女兒,我不要出家,我不去月隱寺。”她跪在地上,用力地磕頭,額頭瞬間紅腫了一大片,卻不知痛一般,“女兒是冤枉的,那日在東廂偏殿什麼都沒有發生,我沒有穢亂宮廷,我是清白的,我願意驗身以證清白。”
她挽起袖子,手腕上,果然一點硃紅。
蕭奉堯見此,便有所動搖。
蕭景姒抓住她的手,似漫不經心,打量著蕭寧玉手上的守宮砂:“你便當真以為皇家會在乎你一個朝臣之女手上的一顆硃砂?清不清白又如何?太后說你穢亂宮廷,皇上說你不知廉恥,你以為,他們會知錯就改?還是將錯就錯?”蕭景姒抬眼看她,“你可以不要你的顏面,皇上和太后可還要顧著皇家的顏面,六姐姐,何必再自取其辱。”
她字字珠璣,剖開了所有醜陋,將蕭寧玉最後一絲希望擊破,她怔怔僵坐了許久,突然發笑:“既然我罪不可赦,那誰也別想好過!是你們對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沈太后與方公公便在殿外,蕭寧玉突然放聲大喊,“昨日東廂偏殿裡在我房中的人是——”
“姐姐。”
悠悠嗓音打斷了蕭寧玉的叫喊,她身體募地一震。
蕭景姒傾身,在蕭寧玉耳邊輕聲說:“念在姐妹之誼我並不想要你的命,只是淑妃娘娘對你可不會手下留情,你咬牙一人擔了罪名便罷,淑妃娘娘興許念著你識大體,也會照拂照拂你在寺裡的日子,如若不然,你將宣王殿下拉下了水,汙了名聲,你覺得淑妃娘娘還會放過你嗎?”
蕭寧玉渾身都在發抖,咬破了唇角,卻張嘴無聲。
蕭景姒起身,拂了拂裙:“姐姐,莫要再自尋死路。”
她瞪眼,睚眥欲裂:“你!”
蕭景姒微微抬眼,令道:“帶下去,立刻遣送月隱寺。”
殿外,禁衛軍聽令,將蕭寧玉拖出去,她完全傻了,待出了殿才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