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人未進室,先行呼喚,此刻的江楓已經淚流滿面,痛心徹肺了。
韋太后面色慘白的閉目躺著,喘息之聲時強時弱。
李永佳哭的雙目紅腫,看到心愛之人進來,滿腹傷痛瞬間湧上,‘哇’的一聲痛哭著撲進他的江郎懷裡,口中卻喚道:“皇兄!”往日嬌柔豔麗,國色天香的玉面已是珠淚滿眶,如帶雨梨花般渾身顫抖。
“佳佳,一定要堅強。”江楓這句話隱含深意,守盼三十年的愛,生母的病危,一切打擊襲來時,要她一定要堅強,對於靈犀相通的戀人,豈能不明白愛人的心意,前塵往事,光影迷離,李永佳哭的更厲害了。
江楓柔柔的拍了拍她,便跪在床邊,含淚道:“母后,您不能離開我們,你比親孃對兒臣付出的還要多啊!”
韋太后一愣,險些昏了:“你,你說什麼?”
江楓心裡一急,急忙糾正語失:“母后,兒臣是說,母后對兒比天下任何親孃對兒子都要疼愛,兒臣不能讓母后這樣拋下我們兄妹,不論到什麼時候,兒女都盼望親孃能夠陪在身邊,世上任何名利、任何感情都不能代替親情啊!”
韋太后很快釋懷,風韻未減的臉上也是充滿著依戀與無奈,呼吸不順,語氣徐緩而吃力:“豫兒,今後,娘不能陪你兄妹了,你們要互相照顧,特別是佳佳的終生大事,不能再耽誤了。”
“母后放心,佳佳的幸福,兒臣會負責到底!”李永佳已經是第二次聽他在母后面前說這句話了,當年被迫於張皇后的侄兒張應龍成親時,江郎就曾經對母后這麼說過,除了他們,沒有人能夠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江楓心如針扎,他多想在太后臨終前把所有的真相坦誠以告,並告訴太后,我就是最愛佳佳、也是佳佳最愛的人。可是他思前想後,感到事關重大,自己不得已冒充李豫將近三十年,如果說實話,太后固然對女兒的幸福放心了,卻要身帶遺憾永別人世,權衡之下,他不能說,否則,等於是告訴她,她的兒子、和一大群孫子都是不應該姓李的人,她又如何受得了?
江楓滿含歉意、又無比疼惜的望著太后,滿腹悽苦,千言萬語全都不能再提了。
韋太后一手拉著兒子、一手牽著女兒,語音斷續:“娘要走了,。。。。。要去陪伴你父皇了!豫兒,佳佳,保重,娘在天上日夜盼望你們一生平安、幸福、快樂!”
半個時辰後,太醫宣佈,皇太后薨逝。
幾個月來的盼望成了空,母后與世長辭了,江楓哭倒在床榻,佳佳更是哭得聲嘶力竭,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山河失色,花葉凋零。大唐皇宮被一片悲痛氣氛籠罩著,宮中一片素白,人人都在為太后弔喪掛孝,處處哀鴻。
江楓不停地回憶這些年來太后對他的付出與愛惜,嬌慣他,體貼他,越發難過傷悽。
從小到大,江楓從來就沒有體會過失去是什麼滋味,在他以前二十一年的人生經歷中,根本沒有流過淚,到了這個千年之前的古代,他的淚腺常常被觸到,以致一發不可收,已經是無數次為骨肉死別、親人永訣而痛哭,情不能禁、想到不久就可以離開這裡了,即將擁有深愛的女人,又很快將失去自己的骨肉子女,只能在一千年之後到韋太后的靈前去祭拜了。他心裡真是五味俱全,難受的只想大叫。
整個皇宮,人人感念太后的好處,她親切、仁和、善良、慈愛,從不苛責奴才,真正是受人愛戴。
江楓在太后風床前痴痴地守了三天三夜,欽天監幾次奏請為皇太后更衣入殮,停靈、好擇日入葬皇陵。而江楓一再阻止,他只想再看看敬愛的母后幾眼,再陪在她身邊一點時間。李永佳已經哭幹了眼淚,這幾天始終默默地陪著江郎守著母后。兩個人常常是淚眼相望。卻是很少說話。
狂風猛烈,暴雨滂沱,冷雨敲打著窗紙,整個甘泉宮的飛簷雕樑在風雨中擊打的叮叮作響,雨水從簷下泠泠滴落,彷彿是催魂的鈴兒一般,吵得人腦仁都似要崩裂了。
江楓倚在風床邊,恍惚地做著一個又一個夢,人似乎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是清醒的、有簡單而朦朧的意識,另一半卻是依然沉睡者,睡得那樣熟,好像永遠都不能、也不想醒來一般。
李永佳一直都是渾渾噩噩,醒了再哭,哭累了又趴著睡,胸口似乎被雄渾沉重的鼓槌一下接一下的敲打著,生生的如要漲裂一般疼痛。心境混亂、身子虛飄,彷彿案几上一隻只跳躍著的微弱火光明滅不定,衣衫被汗水淚水溼透了,粘乎乎的黏在身上。神思遊移的一瞬間,只聽得見冷雨敲窗、淅瀝不止的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