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奉想了一會,“只能是第一個,鉅太子生前最受信任的時候,曾經執掌過南軍,他的後人稱帝,有能夠瓦解南軍對崔太傅的支援,而且他當太子長達十幾年,最受朝中大臣擁戴,可是——”
可是大太子的遺孤已經十六七歲,接近成年,太后再想控制朝政將會很難。
楊奉自言自語,幾乎忘了還有外人在身邊,“這樣還不夠,太后必須還得有更堅固的保障,才敢這麼做……”
白天跑掉的府丞慌慌張張地進來,對倦侯說:“宮中傳旨,要求城裡一切有爵位的宗室子弟即刻去太廟拜見新帝。”
韓孺子和楊奉不用再猜了。
第七十八章 遺孤
這是一個寒冷的冬夜,雪花無聲飄落在硬梆梆的地面上,韓孺子緊緊裹著厚絨披風,覺得不等雪花鋪滿一層,他們這些人就得被凍死一批。
子夜前後,他又來到太廟,前幾次他都在正殿裡,這一回卻站在外面,身邊的熟人只有楊奉,陌生人倒是不少,都是有封號的宗室子弟,差不多有二三百人,加上貼身保傅,人數翻倍,太廟沒有房間容納這麼多人,只好讓他們暫時等在露天裡。
可憐這些天生貴胄,從小錦衣玉食,何曾受過這種苦頭,一個個凍得面色青白、四肢麻木,造反的心都有了,只是不敢宣之於口,反而要擺出孝子賢孫的嚴肅神情,實在無聊的時候,就偷瞄一眼廢帝。
對這些人,韓孺子一個也不認識,他們卻都認識他。楊奉替他擋住了大部分好奇目光,可週圍的切切私語聲還是跟雪花一起將他包圍。
太廟前方的宗室子弟並非隨意站位,而是按照爵位、親疏遠近、輩分、年齡等排序,數十名禮官維持秩序,再遠一點是幾百名持戟衛士,他們穿著鐵甲,在寒冬裡更冷一些,卻都站得筆直,沒有一點顫抖。
韓孺子雖只是倦侯,但是位比諸侯王,輩份更高些的諸侯王都不在京城,因此只有他站在第一排,凍得瑟瑟發抖,像是被推出來承擔罪責的倒黴蛋兒。
身後起了一陣喧譁,韓孺子連回頭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他現在只想回家。
原來又有新人到來。地位頗高,被禮官帶到倦侯身邊。
“太祖戎馬一生,吃過多少苦。後代子孫卻如此不肖,連點寒冷都承受不住。天下若有大事,韓氏子孫全是待宰羔羊。”新到者埋怨道。
韓孺子不用看就知道這是誰。
過了一會,東海王又開口了,這回聲音不那麼鎮定自若,“這天……也太冷了,這是要……殺人嗎?喂,你來多久了?”
韓孺子扭動僵硬的脖子,掃了一眼同樣裹在披風裡的東海王。咳了兩聲,說:“快一個時辰了吧,我不知道。”
東海王靠過來,他帶來的太監想攔卻攔不住,東海王低聲道:“聽說了嗎?”
韓孺子搖搖頭。
“是鉅太子和鏞太子的後人,跟咱們平輩,也不知……她是從哪裡找來的。”在太廟裡東海王不敢提起“太后”兩字。
韓孺子不吱聲,一是太冷,二是說這些沒有意義。
東海王卻不肯閉嘴,而且只跟倦侯聊天。“這一招真是太陰險了,讓你退位、把我留在宮裡、派景耀去談判,整整迷惑了崔家五個月!我舅舅……唉。他什麼都好,就是太過謹慎,當初若是發兵……唉,唉,我的命真苦啊……”
東海王唉聲嘆氣,韓孺子真想大聲警告他閉嘴。
終於,事情有了進展,東海王也閉上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從兩邊的側門各走進一隊衛兵。然後是大臣,至少得有二百人。走在最前面的分別是宰相殷無害和兵馬大都督韓星。
大臣們顯然剛才溫暖的屋子裡走出來,體內殘留著一些餘熱。步履穩重,神情莊嚴,還沒凍得瑟瑟發抖。
在禮官的指示下,全體宗室子弟前進,來到太廟的丹墀下站立,文武百官分立左右,從這時起,再沒人敢隨意開口。
藉著燈籠的光芒,韓孺子看到宰相殷無害的臉有點紅,不像是因為寒冷,更像是出於激動,似乎剛剛哭過。
韓孺子今晚已經看過一位老太婆哭鬧,很慶幸不用看另一個老頭子的哭相。
一名司儀官側身站在臺階上,洪亮的聲音在冬夜中顯得極不真實,“太后駕到!”
在一隊太監和女官的護送下,太后身穿朝服緩緩走來。
韓孺子不顧禮儀仔細觀瞧,很遺憾,王美人不在其中。楊奉輕輕拽了一下倦侯的披風,韓孺子垂下目光,還是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