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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什麼。對我來說,社會標準從來都是不存在的,社會遊戲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在菲謝利諾度過的那個冬天非常愉快。其間,勞倫斯寫了《虹》。當時書名暫定為《姐妹們》。記得當時加尼特讀了《虹》的手稿,對它不那麼欣賞。為此,勞倫斯十分沮喪,認為加尼特沒能跟上他的思路。我對他說:“你是在打破舊的標準,開創新的天地。”有人說我毀了勞倫斯的天才,我知道事情並非如此。

勞倫斯總是那麼忙忙碌碌,他教了我不少歌,我們在傍晚時分一起歌唱。他喜歡我嘹亮的嗓子。他自己唱起來聲音很輕,但是,他是這樣一位真正的藝術家,他以一種令人讚歎不已的方法絕妙地傳達了歌的音樂和精神。

我們也在一起繪畫。他作畫時是那麼地專心致志。用嘴舔一下筆,迅捷地畫在紙上,完全沉浸在自己所做的一切之中,根本不明白我為什麼那麼漫不經心地瞎塗一氣,純粹開開心而已。

我還記得我們的鋼琴從斯培西亞運到那天的情景。大海上飄來一葉小舟,在海岬周圍起伏波動。三個義大利人驚慌失措,生怕弄翻了船,把鋼琴沉入海底。我們對此不無同情,因為那情景確實十分危險。最後,他們終於將鋼琴搬上了海灘,把它抬到了我們住的別墅裡。一路抬還一路歡快地喊叫著。

聖誕節來了。艾麗德家裡來了一大幫親戚,大約有十二三個。晚上,他們和我們一起唱歌,顯得十分舒坦自在。艾麗德的老母親用古老的對唱形式唱起了法國民謠。英俊的路易吉也來了,他那從樹上摘橄欖的動作實在引人入勝。還有那位愛戀上路易吉的姑娘馬埃斯特羅。糟糕的是姑娘門第略高一級,而小夥子並不喜歡馬埃斯特羅。我不知道他們最終結合了沒有,但我知道悲劇總是不斷出現的。悲劇就像頑症,時時纏住我們不放。我們已經超越了人類的、如果不是上帝的法則,我們得為此而付出代價。然而,世上還有一條永恆的法則:我們這些凡人是不允許得到太多的幸福的。我和勞倫斯在當時似乎已超越了人類幸福的尺度。據我所知,年輕時期的勞倫斯本可以十分幸福,那時,戰爭尚未摧毀他對人類文明的信仰。他有一種對同胞的深沉而自然的愛……可看到的卻是他們的死氣沉沉,他們機械式呆板的靈魂。

我曾經問勞倫斯:“什麼是文明?這個人為的、我無法理解的世界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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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1914年(4)

他回答說:“文明就像一棵從某一人種里長出來的樹。它生長,開花,然後就勢必要死去。”有時候,我有這麼一種感覺,勞倫斯是英國文明這棵大樹上最後綻出來的一枝綠芽。不管怎麼說,無論英國文明是否已經沒落,我總還是希望它不要死亡。勞倫斯是英國文明的最後一枝新芽。如今,它已茁壯成長,刺破青天。

他總是那麼絕對,那麼不可置疑。“從長遠的觀點看,人們是不會忽視我的。”他常常咬緊牙關憤憤地說,“儘管他們極想避開我,但他們終究做不到。”我想,事實也確實如此。

生命如此機械地延續著,它的發動機轟鳴聲和其他噪聲越來越意義匱乏,所有的生存意義都被淹沒了。誰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去聆聽那些真正能夠振奮生活的聲音。我們對生活,對真正生活的感覺已經萎縮了。

每當我想到勞倫斯傑出的天才被人冷落,被人嘲弄,受到壓抑、貶低,或者以恩人的姿式對他加以“保護”,我便不由地感到我們的文明是那麼地愚不可及。事實上,我們多需要他啊!而如今,當他已經作古,他那對同胞的愛已經消逝那麼久之後,人們才開始感傷起來。那些批評家,真是的!假如他們當初不是批評而是接受勞倫斯的話,他們自己的生活又該有多麼地充實!

在我們那幢別墅裡,每天早上,我們迎著地中海升起的太陽起床,快樂無比,心曠神怡。起床後,我常常—個人穿越密密匝匝的橄欖林,去特拉羅鎮寄信。一路上,總使我這個北方佬花費不少時間來觀賞那些迷人的橄欖樹。這些樹在不同時期呈現不同的風采,各領千秋一時間。風兒吹來,更是上下翩然,變幻莫測。可有時,它們又靜得出奇,黑黝黝的一片紋絲不動。在這種清晨,太陽把它絕妙的、顫悠悠的影子投在長滿苔鮮的石子路上。在我的右邊,便是浩瀚的大海。如果在這兒遇上基督和他的門徒的話,我一點也不會吃驚——吃驚的倒可能是他們。

如果可能的話,勞倫斯會諄諄教導人們如何去生活,如何因為生命本身而感激生活。他自己總是那麼虛弱,比大多數人更接近死神。因此,對生活中每一美妙的時刻他都抱以虔誠的擁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