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明說,好。他在夜風中輕輕把七月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裡。兩個人都是安靜溫和的人。
所以即使在重點中學裡,老師也沒有什麼意見。因為都是成績品性優良的學生。遠遠看到BLUE舊舊的雕花木門。一推開,震耳欲聾的音樂和嗆人的菸草味道就撲頭兜過來。狹小的舞池擠滿跳舞的人群。還有人打牌或聊天。七月牽著家明的手擠到圓形的吧檯邊,問一個在調酒的長頭髮男人,請問安生在嗎。男人抬起臉冷冷地看了七月一眼,然後高聲地叫,VIVIAN,有人找。
然後一個女孩就從人群裡鑽了出來。
陰暗的光線下,七月差點認不出來這就是安生。一頭濃密漆黑的頭髮紮成一束束的小辮子,發稍綴著彩色的玻璃珠。銀白的眼影,紫色的睫毛膏,還有酒紅的唇膏。穿著一件黑色鏤空的蕾絲上衣,緊繃著她美好的胸脯。安生先看到家明,愣了一下。然後對七月笑著說,我們來喝酒吧。
加冰塊的喜力,家明喝掉了一瓶。然後他問安生,覺得逃課一個月去寫生快樂嗎。
安生說,我們在茫茫野地中生火煮咖啡。在冰涼的溪水中洗澡。晚上躺在睡袋裡看滿天星斗。那一刻,我問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
看著漫天繁星的時候,我會以為生命也許就是如此而已。回來後畫了油畫星夜。畫布上有深深的藍,和掉著眼淚的星斗。有人問我100百塊錢賣不賣。我說賣。
為什麼不賣。它到了一個看得懂的人的手裡,就是有了價值。
安生說完看著家明。她說,家明,你的眼睛很明亮。家明笑了。
把七月送到家門口以後,家明說,安生是個不漂亮的女孩。
但是她像一棵散發詭異濃郁芳香的植物。會開出讓人恐懼的迷離花朵。
七月生日的時候,家明想帶七月去郊外爬山。七月說,每次生日安生都要和我在一起的。家明說,我們當然可以和安生在一起。
安生很快樂地和七月家明一起,騎著破單車來到郊外。爬到山頂的時候發現上面有個小寺廟。陽光很明亮。那天安生穿著洗得褪色的牛仔褲和白襯衣,光腳穿一雙球鞋,又回覆她一貫的清醇樣子。家明和七月都穿著白色的I恤。安生提議大家把鞋子脫下來,光著腳坐在山路臺階上讓相機自拍,來張合影。大家就歡歡喜喜地拍了照片,然後走進寺廟裡面。
這裡有些陰森森的。七月說。她感覺這座頹敗幽深的小廟裡,有一種神秘的氣息。
她說她累了,不想再爬到上面去看佛像。我來管著包和相機吧,你們快點看完快點下來。
家明和安生爬上高高的臺階,走進陰暗幽涼的殿堂裡面。安生坐在蒲團上,看著佛說,他們知道一切嗎。家明說,也許。他仰起頭,感覺到在空蕩蕩的屋簷間穿梭過去的風和陽光。然後他聽到安生輕輕地說,那他們知道我喜歡你嗎。
七月看到家明和安生慢慢地走了下來。她聞著風中的花香,感覺到這是自己最幸福的一刻。她心愛的男人和最好的朋友,都在她的身邊。很多年以後,七月才知道這是她最快樂的時間。只是一切都無法在最美好的時刻凝固。
家明,廟裡在賣玉石鐲子。七月說,我剛才一個人過去看了,很漂亮的。安生說,好啊,讓家明送一個。只剩下兩個了。一個是淡青中嵌深綠的,另一個是潔白中含著絲縷的褐黃。家明說,七月你喜歡哪一個。七月說,給安生也要買的。安生喜歡哪一個。
安生看看,很快地點了一下那個白色的,說,我要這個。
她把白鐲子戴到手腕上,高興地放在陽光下照。真的很好看啊,七月。七月也快樂地看著孩子一樣的安生。我還想起來,古人說環佩叮噹,是不是兩個鐲子放在一起,會發出好聽的聲音。走了一半山路,安生又突發奇想。
來,七月,把你的綠鐲子拿過來,讓我戴在一起試試看。
安生興高采烈地把七月取下來的綠鐲子往手腕上套。
就是一剎那的事情。兩個鐲子剛碰到一起,白鐲子就碎成兩半,掉了下來。
山路上灑滿白色的碎玉末子。
安生愣在了那裡。只有她手上屬於七月的綠鐲子還在輕輕搖晃著。家明臉色蒼白。
七月,我要走了。
安生對七月說,我要去海南打工,然後去北京學習油畫。
秋天的時候,安生決定輟學離開這個她生活了17年的城市。她說,我和阿PAN同去。
阿PAN想關掉BLUE。是那個長頭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