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他們一個個是如何離自己而去,更記得,他們一個個是如何抱憾終身,最最記得的是,他們對自己無以言表的深情。
不記得嗎?
不是的。正是由於記得太清楚,記得太深刻,所以才不願去想,所以才寧願自己不記得。
每每回想起往事,便心如刀絞,生不如死。
每當此時,便對自己說道:不記得了。
浮生往事,就讓它們歸於塵土,長埋於地,永不見光,永不重現世間。
若問過去可曾有過歡樂?
其實是有的。
猶記溫柔話語,猶記微暖懷抱,猶記無雙情誼。那些時光,如同一副最美的墨畫,恆久銘刻心間。
但是再美的東西,終究是曇花一現。好比雨後彩虹,驚豔天下,轉瞬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如同他最豔羨的一份情,明明觸手可及,卻不是給他的。
越是回憶,便越是眷念。越是眷念,便越是難以割捨。
不能割捨,在心裡紮了根發了芽,最後會長出什麼來?是仇恨的蔓草?是**的果實?他不知道,也不敢去知道。
所以事到如今,這一切東西都被他忘卻了。那些仇恨喜悅,都不記得了。
“公子?公子?”
南宮霖沉默良久都未說話,酒兒試著喚了兩聲,卻沒得到一絲回應。
睡著了?公子也真是的,自己要找她說話,結果她說了一大堆,他卻自個兒先睡了!
討厭鬼!
酒兒嘀咕一句,然後轉過身子抱住被角,酣然入夢了。
夜黑如墨,應該早已熟睡的南宮霖卻從床上起身,緩緩走到榻前。他伸出手,輕輕撫上酒兒臉頰,眼帶眷戀,輕聲呢喃一句。
“若是可以,我倒寧願自己不曾來過這世上。”
星辰還未完全隱去,酒兒便悄悄起身了,她沒有驚動南宮霖,自個兒先收拾好床榻,然後偷偷溜回了自己房間。
出門之時吹來一陣風,一張黃紙從天而降,酒兒揀起一看,發現是上次買的天師符。她頓時想了起來,上回袁大娘叫她來公子這邊燒符紙,她賭氣沒來,誰知這符紙就一直貼在了這裡,貼過了時辰。還好公子沒發現,不然肯定又要罵她偷懶不做事兒了!
酒兒看著符紙,想起那個長著八字鬍的伍德道人,還有他說的什麼印堂發黑、血光之災。酒兒覺得最近一段時間倒黴事兒頗多,先是遇了山匪,而後又被飛賊偷了肚兜,睡覺還老被夢靨所纏……嗯,看來是該去拜拜菩薩,然後再請道士做做法驅驅邪。雖不說要完全聽信江湖術士的話,但求個安心總是好的。
打定主意,酒兒這日得空便去了城隍廟找那伍德道人,順便也叫上了十八妹。
一路上,十八妹神秘兮兮地湊在酒兒耳邊問:“酒兒姐你聽說沒?咱們潼城出了個採花大盜!”
“採花大盜?”
“嗯!我給你說呀……”
十八妹把聽來的傳言一股腦兒說給酒兒,什麼採花大盜武功絕世來去無蹤,潛入姑娘家的閨房偷香竊玉,最後還拿走肚兜作為憑證,並且掛在府衙門口炫耀。有人說採花大盜實則是一名俠盜,專門劫富濟貧,還有人說採花大盜是舉世無雙的美男子,三兩句話就哄得閨中小姐投懷送抱,並以私物相贈……
傳來傳去,採花大盜簡直變成了神仙一般的人物,百姓們甚至希望他真的在四月八日去盜取佛像,這樣便能一睹其神秘風采。
酒兒聽了杏眼一瞪:“哼!哪裡是什麼俠盜美男,就是個無恥下流的死色鬼!”
居然趁她睡著偷她的肚兜!要是被她抓到人,看不剁了那雙噁心的爪子!
初一來上香的信眾頗多,故而城隍廟外是人聲鼎沸,香車寶馬絡繹不絕。
酒兒遠遠就瞧見伍德道人的攤子擺在那裡,攤前還圍了好些女眷,正排著隊等他看相算卦。
一年約三十來歲的貴婦正坐在攤前看相,伍德道人一本正經地坐在桌後,小眼睛在她臉上掃了一圈,面色凝肅地說道:“這位夫人,我看您雙目無神,口角微垂,想必最近家宅不太安寧。”
貴婦忙不迭點頭:“道長說的是!最近心神惶惶,睡得不好,總覺得家裡不安全,有不乾淨的東西。”
“莫怕莫怕。”伍德道人伸指一抹小鬍子,隨即拿出一疊符紙:“貧道贈夫人幾張天師符,你回去擇吉時貼在門上,待晚上入睡前取下燒了,把符水倒在宅院各處,那些妖魔鬼怪自然能有多遠避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