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千戶眯縫了眼瞧著他:“一杯酒便算謝我?”
孟劍卿聲色不動:“我會繼續努力,做好高千戶的對手。”
高千戶愕然,盯著他良久,忽地嘆道:“是極,是極,有些事情,還真是非得自己的對手才能辦得了的!”
看著他悄然離去。孟劍卿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長長吁了一口氣,望著屋樑出神。燈光搖曳,在他臉上投下模糊不清的陰影。
太子這一去,不知要牽動多少明裡暗裡的人事。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洪武帝立太子嫡子允炆為皇太孫。錦衣衛指揮使沈光禮自請出家,遠赴烏斯藏雪山修行,為皇太孫祈福。沈光禮這一招懸崖撒手,不知打亂多少人的全盤計劃。
洪武二十六年,錦衣衛新任指揮使蔣業告大將藍玉謀反,連坐被株者一萬五千餘人。洪武帝隨即下詔,“內外獄無得上錦衣衛,大小鹹經法司”。曾經權勢熏天的錦衣衛,悄然湮滅。
二十七年,洪武帝殺定遠侯王弼、永平侯謝成、潁國公傅友德;二十八年殺宋國公馮勝。至此,朝中軍中,位尊名高、勇武剛強、幼帝將來難以駕馭之士,誅殺殆盡。
三十一年五月,洪武帝病逝,太孫繼位,次年改元建文。
孟劍卿早在沈光禮出家、蔣業接任時便被調往秦有名處,協助秦有名掌管庫房,實際上閒置起來。對此大家都不感到意外。一朝天子一朝臣,作為沈光禮的得力助手,與蔣業素無來往,孟劍卿被閒置是意料中事;蔣業將孟劍卿調往以前與他關係密切、絕對不會為難他的秦有名屬下任職,說起來還算是給足了沈光禮面子的。
錦衣衛衙門撤銷之際,庫房移交應天府後軍都督府。建文帝繼位時,秦有名因老病而請辭,孟劍卿繼任,升任千戶。與此同時,章大盛也升任後軍都督,雲燕然正式任福建水師提督。
升職令下之際,燕王於北平起兵,號為“清君側”,靖難之役開始。
一心訓練水師的雲燕然,述職之後又匆匆返閩,對前線軍務不置一辭。
孟劍卿則依然守在庫房中,靜觀燕師自北而南橫掃齊魯之地,勢如破竹。
建文二年春,南軍又一次大敗之後,焦頭爛額的兵部,向建文帝提起了他向來嫌惡的錦衣衛,以為錦衣衛雖然不是堂堂正正之師,但兵者,詭道也,錦衣衛作為偏師應該還是勝任的。
建文帝躊躇良久,指令不可起用錦衣衛之名號。
國人聞風生畏的這個名號,在建文帝心目中,同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兵部心領神會地佈置下去。
沉寂數年的孟劍卿的名字,第一個被提了出來。
比起錦衣衛其他富有經驗但趨於老成保守的高階官員,孟劍卿的履歷證明了他更有破陣殺將的勇氣和能力;而那些野心勃勃的年輕新人,很明顯又缺乏他的經驗。
孟劍卿接到詔令,走出庫房時,仰望浩蕩長空,天高雲淡,北雁南飛,一時之間,只覺心懷開闊正如這天空一般。
傳詔的兵部左侍郎審視著他鎮靜自如的面容和眼中熠熠閃耀的光采,心中忽地冒出兩名毫不相干的話:“猛虎出於柙,天高任鳥飛。”
【三、】
秋色已深,北方平原的夜風凌厲呼嘯,燕軍廣寧衛大營的“曹”字大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這便是有名的悍將曹儼的駐地了。
這已是靖難之役的第三年。去年濟南一役,南軍重佔運河上的重鎮德州,德州南北交通便利,燕軍自河北南下,始終處在德州的監控之下。燕軍南攻時,南軍或自德州橫出斷其歸路,或襲擾其補給線,或乘虛北攻。燕王謀士為此十分煩惱,不下德州,燕師始終難出山東。
而東昌一役,濟南都督盛庸擊殺燕軍大將張玉,若非朱能拼死相救,燕王幾乎也要被生擒。這也是燕王興師以來的第一次大敗。事後燕王曾感嘆,東昌之役,接戰即退,前功盡棄。今年二月,燕王再次率軍出擊,於滹沱河、夾河、真定等地連敗南軍,又攻下了順德、廣平、大名等地。但是燕軍雖屢戰屢勝,南軍卻兵多勢盛,攻不勝攻,燕軍所克城邑旋得旋失,不能鞏固;能始終據守者,不過北平、保定、永平三府而已。
這樣的拉鋸戰,究竟還要打到何時?
夜風之中,後寨的糧草營突然間飄出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守夜的四名士兵來不及報警,已經被人自身後捂住了嘴,短刀隨即勒斷了咽喉,四具屍體輕輕地放倒在地上。
糧草營起火的喊聲傳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