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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傳說中的這個可怕的怪物,終於露出了他的廬山真面目。

果然是一頭紅色巨獸,他全身血紅,不是像剛剛從心臟中流出來的鮮血那樣殷紅,而是好像久治不愈的傷口中流出的黑血那樣血淋淋的暗紅。這個血淋淋的龐然大物全身烈焰騰騰,紅光四射,繚亂的光苗像竄動的火蛇。他一聲怒吼,山呼海嘯,天崩地裂。他那一對獰厲的巨角,所向披靡,凌厲無比,好像兩把寒光閃閃的鋼刃,無堅不摧,勢不可擋。

迅雷不及掩耳,這頭紅色巨獸彷彿突然從眼前冒出來一樣,一下子就來到了獨角獸的面前。獨角獸猝不及防,在最初的一瞬間,好像被紅色公牛那滔天的氣焰鎮住了,僵在那裡不知所措,獨角上迸射的光芒也黯然失色。她見勢不妙,敏捷地一扭頭,撒蹄就跑。那巨獸咆哮一聲,撒開鐵蹄,在她後面緊迫不捨。

獨角獸是無所畏懼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把她嚇倒。不過,獨角獸儘管長生不死,卻能被殺死,鷹身女妖、惡龍、吐火怪獸,都是她的剋星,甚至森林中的一隻流箭,都有可能讓她喪命。但是,它們雖然能夠奪去她的生命,卻永遠也奪不去她的信念,她的記憶。獨角獸即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不會忘記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生命,最優雅的動物。這頭公牛不認識她,但是,她仍能感覺得到,他一直都在尋找她,他沒有像那些肉眼凡胎的人類一樣把她當成一匹白馬。這頭公牛橫衝直撞,來勢洶洶,憤怒的咆哮山呼海應,令天地失色。這一切發生得太突如其來,讓她猝不及防,因此她只好暫時避其鋒芒,奪路而逃。

她在森林裡一路狂奔,密密匝匝的樹木風馳電掣般向後退去,她就像一個身影敏捷而飄忽的精靈,靈巧地在樹木間穿行,閃轉騰挪,甚至連一根樹枝一片樹葉都沒有碰到。那頭在她身後緊迫不捨的巨大公牛卻恰恰相反,他橫衝直撞,對撲面而來的那些參天大樹,根本不加躲避,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那些樹木在他的鐵蹄下,不是攔腰折斷,就是連根拔起,就像一些不堪一擊的玻璃杯,頃刻間變得粉身碎骨。猛然間,公牛又地動山搖地怒吼一聲,那些粗壯的樹幹被震得拼命搖晃,樹葉如雪片般紛紛墜落。獨角獸心中一驚,腳下一慌,一下子撞到一根粗壯的樹枝上,就像捱了一悶棍一樣,一陣眩暈,一頭摔倒在地。儘管她立即就一躍而起,繼續狂奔不息,但這一下子讓她受傷不輕,她身體失去了剛才的敏捷。那些橫七豎八隆起的樹枝不斷地絆磕著她的四蹄,各種各樣小動物在地上掘出的洞穴讓她一不小心就會陷下去,甩一個趔趄,扭結的藤蔓像死蛇一樣攔住她去路,層層疊疊的蜘蛛網像迷霧一樣遮住她的眼睛,枯樹枝不停地抽打在她的身上,不一會兒就讓她變得遍體鱗傷。一不小心,她再一次重重地摔倒在地。大地在公牛的鐵蹄下恐懼地震顫,那種恐懼穿過她的身體,鑽進她的骨頭,她禁不住驚聲尖叫。

她發現四周一片空曠,身體下是堅硬、粗糲的平原,不遠處是女魔城外蔥鬱的草場,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光顧一路狂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跑出了森林。來到一望無際、無遮無攔的曠野上,獨角獸終於能夠放開大步自由馳騁了。獨角獸一旦擺脫了那些緊迫不捨的獵人,擺脫了那些氣喘吁吁、精疲力竭的劣馬的追趕,奔跑的速度就沒有什麼能夠追上她了。她跑起來快得就像一道閃電,沒等你看清她的身影,就一閃而過,世界上任何長著四條腿的動物或者長著翅膀的鳥兒都無法追得上她。但是,眼下就是她跑得再快,也來不及了,就是不用回頭看,她也知道紅色公牛已經步步逼近,她已經無路可逃。公牛那巨大的身影就像一片自天而降的烏雲一樣,朝她壓了下來,把她籠罩在他那恐怖的陰影之中。彷彿一道寒光閃閃的霹靂撕破烏雲,公牛揮動鋒利的犄角朝她刺來,她驚恐萬狀地閉上眼睛,頓時萬念俱灰。

可是,求生的本能讓她再次從地上躍起,奪路狂奔。一道用玉米秸編成的樹籬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已經無力躍過,慌不擇路地迎頭撞上去,樹籬稀里嘩啦地在她的身後倒下。公牛仍在她身後窮追不捨,而且離她越來越近,她能夠聽到他那粗重的鼻息聲,能覺察到他噴出的粘糊糊的氣息。他的氣息噴在收割過的麥田裡,甚至都把麥田變成了潮溼的泥淖,她的四蹄陷在這粘糊糊的爛泥塘裡,艱難地朝前掙扎著。她暗自叫苦,徒勞地掙扎,心中不禁一陣悲悽,耳畔彷彿傳來那隻蝴蝶冷冰冰的輓歌聲:“很久很久以前,他們沿著條條大道,走向遠方,紅色公牛緊隨其後,掃除他們留下的腳印。”她的那些同類都死在公牛的手中,現在看來自己也在劫難逃了。

她突然發現自己